當扶桑再次回到淇水西麵的浚縣時,已是三年後的事情了。
三年,那可真是一段漫長的日子啊。對於別人來說可能一眨眼就會溜走的時間,可對於扶桑來說,這三年仿佛過盡了她的一生。
一世的甘甜苦辣都在這三年中嚐盡了,那麼剩下的人生還有什麼呢?灰暗的,再也泛不起當年的波瀾了吧。扶桑每次這樣想的時候,總是深深地歎口氣,有時候那莫名的憂傷也會慫恿眼淚一起滑過那張令人心生憐惜的臉。
扶桑,難道你不知道紅顏易老嗎?那歲月的痕跡會趁著你痛苦難當的時候,悄悄地爬上你的臉,那水靈靈的大眼睛也像枯竭的死井一樣沒了生氣,原本白暫細膩的肌膚,也變得晦暗無光。
扶桑,你何其忍心暴斂這上天給你的禮物。難道你要一輩子都沉浸在過去的悲痛裏嗎?
扶桑時常對著那迎風婆娑的桑樹喃喃地說:“我的生活也隻剩下你們了。”語罷,淚流滿麵。
一個女人今後隻能以桑和蠶為友,這能怪誰呢?怪那個苦苦跟了他三年卻被他一紙休書遣送回家的男人,還是怪那個譏笑自己不懂事的弟弟呢?怪誰呀?是怪他們,還是怪自己的命不好呢?
算了吧,事到如今怪誰都沒有用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隻是物是人非了。於是與扶桑結義的妹妹珍兒說:“姐姐,住在舊地隻有徒增傷感,不如我們到別處地方另求生活吧。”
“去往何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去到哪裏還不都是一樣。”
“不,姐姐。這裏的每一次地方,每一棵桑樹都存著你與他共同的記憶,留在此處隻能教你每日裏想著那個負心人。姐姐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如此下去,你還能挨多久呢?聽妹妹一次吧?”
“可去哪裏呢?”
“依妹妹之見,這天下雖歸周天子所有,但終究不久已。倒不如尋個遠離是非的安靜之地好好過日子。眼下遠離周朝洛陽的越國倒是個好去處。”
“可我們姐妹倆如今一無所有要靠什麼為生呢?”
“姐姐,我聽說那越國古都諸暨城南有個苧蘿山,山不高而峻,林不密而秀。山下又是若耶溪,自北而南,蜿蜒曲折,溪水清澈。此地氣候溫和濕潤,正適合桑蠶的生長。”
“……”
見扶桑沉思不語,珍兒又趕緊催促到:“姐姐這便下了決心變賣了家財去了吧。妹妹會始終陪著姐姐不離不棄。難道姐姐就不想用雙手證明自己的能力嗎?就甘心這樣消沉下去嗎?”
扶桑禁不住珍兒的軟磨硬施,還是變賣了那裏的所有,帶著簡單的細軟上路了。
因為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出遠門總是不妥的。心思慎密的扶桑還是給自己和珍兒換上了男裝,幾經喬裝這才敢出門。...
原本計劃自東渡泗水,而入越國。但珍兒偏偏說那裏的路太偏僻,硬拉著扶桑從吳國轉了一圈。
初到吳國時,扶桑和珍兒皆為眼前的繁華所歎服。熙熙攘攘的街道,遠處隱約可見的王城也在巍峨中透露著不可侵犯的肅穆和威嚴。
是啊,周天子一統天下,萬民敬仰的神話或許已經過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成為曆史而一去不複返。
當扶桑還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遐想時,隻覺得肩頭一鬆,那裝著錢財的包袱已然被一騎馬的賊人給搶走了。那賊人還回過頭瞥了一眼扶桑和珍兒,雖然蒙著麵,但是扶桑還是記住了他的眼神,那是複雜的而意味深長的神情,卻並沒有一絲劫物得手那種勝利感。。
怎麼辦,那個人騎著馬自己追都追不上。現在該怎麼辦?如不是珍挽得及時,扶桑腳下一軟險些就要摔倒在地了。此刻她們也再沒有心情遊玩了。尋思著用剩下的錢先找家客棧住下,然後再趕路。
要了兩份簡單的麵食,扶桑和珍兒就一邊吃著,一邊討論著明天趕去苧蘿的計劃。正當兩人一籌莫展時。旁邊又來一個人。他說“兩位兄台可是要去苧蘿呀?”
扶桑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身著絲織錦緞,一看就知價值不菲,長長的黑發隻用了一支白玉羊脂發簪輕別著,臉龐消瘦而白淨。他的身上還隱隱地透露著幽香。
經過一番了解,扶桑和珍兒稍緩了對他的戒心。這個看起來像是書生的年輕人叫清玄。其實是個在越國苧蘿做脂粉香料的商賈。這次來吳國就是來銷貨的。不想正好在次碰到扶桑和珍兒,也知道了她們已經丟失了錢財。於是建議她們不如與他一同回去幫忙。
扶桑猶豫再三也就答應了。
不知不覺,在苧蘿也待了近一兩個月了。清玄的生意不大也不小,除了胭脂水粉香料外,他也做絲紡裁衣的生意。在這一點上,扶桑倒是幫了他很多的忙。扶桑帶來新的染色和紡織技術,讓清玄的生意又增色了不少。為此讓清玄感動得就差沒拉著扶桑和珍兒結拜了。
所以紙是包不住火的,清玄最終還是知道了扶桑和珍兒是女子。開始無論如何清玄也不相信這個事實,也許是兩個人掩飾得太好了。但是他後來又仔細想想,這兩個確實在言行舉止上不同於自己,不同於一般的男子。罷了,少了兩個弟弟,至少還有兩個妹妹啊。於是就與扶桑和珍兒以兄妹相稱。
事情明朗之後,扶桑和珍兒也不用每天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生怕被別人看穿自己的身份。她們也樂得恢複女兒家的打扮。
扶桑記得清玄第一次看見她穿著女兒家的衣服時,驚訝得連想要說什麼都給忘記了。扶桑隻是害羞得低下頭婉而一笑,這才把清玄的魂兒給驚了回來。
“清玄哥哥不認得扶桑了嗎?”
“沒……我……我……隻是不習慣而已。”清玄憨憨地笑著說。那神情好像三年前的他,憨憨……扶桑搖了搖頭,怎麼又想起來了這負心的人,不是說好了要忘記他的嗎?自己也未免太不爭氣了吧。
之後扶桑和珍兒就一直收到清玄送來的漂亮衣物和秘製的脂粉。在清玄的打理下,扶桑漸漸恢複了原有的光彩,甚至可以說是錦上添花了。連平日裏扶桑在小荷塘梳洗時,也因為她的倒影,而使得荷塘也頓生媚態,連荷塘裏麵的魚也羞愧的沉入池底。
不知道這是好事還壞事。清玄的心裏麵越來越不安了,仿佛這平靜的日子似乎要被什麼而打破了。
扶桑的美貌越傳越廣,但扶桑和珍兒不以為然,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可清玄明白,這妹妹怕是留不住了。而自己算什麼呢?哥哥?還是長輩?到底能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扶桑留在自己的身邊嗎?清玄心裏躊躇著,要不要把心裏的想法告訴扶桑。
“清玄哥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哥哥……”清玄似乎頗為痛苦地咀嚼著這個詞“扶桑,我是不是可以有機會。我是說,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生活,哎呀,也不對……”清玄用手敲著自己的額頭,幾乎要恨死自己這張不會說話的嘴。
“扶桑明白,清玄哥哥指的是什麼。隻是扶桑是嫁過人的女子,斷然配不上像哥哥這樣優秀的人。我……要是早些認識……”扶桑說不下去了,隻是掩麵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罷了,說不說出來都是一樣。清玄已經想通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扶桑,希望你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