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13日,我永遠都記得那天。當我趕到航空醫院時,肖岡剛剛被送入手術室。手術室的大門外,站著剛剛在出外勤的孟隊長。一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凶多吉少。很少看他皺眉頭,他雙手叉著腰,在手術室門口來回溜達著,像一條喪家之犬。
他看到我時,有一種仿佛大夢初醒的樣子。
“小於,你來啦。”
“他,他情況怎麼樣?”不知道是誰在用我的聲音問出這個問題。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了,也感覺不到自己手、腳、身體什麼的。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我的眼睛還在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頹唐的中年男人。
“剛進去,等吧。”
孟頭輕輕地撫著我的肩膀,把我按到椅子上。
他這麼輕地撫我的肩膀還是第一次。
我們在外麵等了很久,等待時,我的大腦呈現放空狀態。期間孟頭問過我有沒有通知肖岡的爸媽,我眼睛定定地看著對麵的牆壁,腦子裏轉著孟頭提出的問題。那幾個小時裏,我的理解力已經嚴重受限,連一個很簡單的問題都想了半天。
“他爸早就得肝癌走了,就剩他媽了。”
“他媽知道這事了嗎?”
我搖搖頭:“沒敢告訴她,怕她受不了。”
孟頭沉默了一陣,小聲說道:“還是應該說一聲,畢竟是人家的親兒子。”
我瞪著大眼睛,看著孟頭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醫生穿著滿身是血的手術服出現在我們麵前,我當時已經無法從椅子上站起來去問情況了。孟頭起身,問了問。
“您是病人家屬嗎?”
“不是,我是他單位的領導。”
“您啊,趕緊把家屬叫來吧。……”
“那個,那個,醫生同誌,您能先告訴我他現在怎麼樣了嗎?都等了挺久了,好歹您說一聲人到底有沒有事。”
“他傷著腦幹了,現在勉強恢複了心跳,但沒有自主呼吸。”
當時的我對“傷著腦幹”四個字並沒有什麼清楚的認識,聽到他還有心跳時,就大大鬆了口氣。還有心跳,他還活著。
但孟頭的眉頭卻擰得更緊了。
“醫生同誌,他還有沒有救啊?”
“我這麼跟您說吧,他已經腦死亡了,我們現在隻是用儀器維持他的心跳和呼吸而已。一旦撤去儀器,他的心跳也就沒了。如果要繼續搶救下去,意義不太大,但我們也不敢自己隨便就停止搶救,所以得讓家屬來簽字。您啊,趕緊把家屬叫過來吧,這事隻能讓他的家屬來定。”
醫生說完,轉頭又進去了。孟頭轉過頭,看到一臉慘白的我。
“給他媽媽打個電話。”
我愣了有一分鍾,才點著頭從椅子上掙紮著爬起來。
肖岡的母親趕過來,在聽到兒子的時候,一下子昏了過去。醫生看到她昏過去,急得大聲說:“誒喲,老太太,您別暈啊,您兒子現在等著您拿主意呐。”
最後我和孟頭替阿姨決定,繼續搶救。搶救了兩天後,醫生還是拿來了死亡通知書。
我哆哆嗦嗦地接過死亡通知單,腦海裏滿是肖岡的臉,大學和他初遇時,和他一起上課,一起玩,畢業後一起工作,一起喝酒……
可如今,這張小紙條卻告訴我,我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這個讓我暗戀了6年的人。
“已經沒有希望了,腦幹功能完全停止了,再這麼救下去,也是浪費。您簽個字,聯係殯儀館,準備後事吧。”
醫生欲離開,卻被我反手抓住了衣領。我使出抓捕犯人的勁頭,提著醫生的衣領子。
“您不能走,他還有救。”我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