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藍自殺的消息的那個晚上,我正在泡一杯濃濃的愛爾蘭咖啡。直到那杯咖啡完全冷凍,我的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就好像全世界都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色彩,失去了聲音……
又一個冬天。
我把隻穿著睡衣的自己扔在寢室的露天陽台上,一整晚。就這樣冷靜地回憶著我們的過去,蘇藍,我相親相愛的藍。
時鍾悄悄撥回了五年前的冬天……
【遇見】
北方的雪,用"迷人"一詞來形容,是一點都不為過的。那天我翹了一節班任的課去學校後麵的體育場看雪。體育場雖然很大,但是一年四季,沒有比賽的時候很少有人來這裏。然而在那樣大雪紛飛的時刻,在那樣空曠的露天體育場,我遇見了她,天藍色羽絨服,天藍色牛仔褲,天藍色短靴……在這銀裝素裹的純白色世界裏,她的存在,是一抹憂鬱的淡藍,走進了她,我才發現,比起著裝,她那雙冷漠孤傲的眼睛更加讓人寒冷。那種淡漠,實在讓人很難猜得到她的真實年齡。
那是我們第一次相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個寒冷冬日的下午,兩隻孤單的刺蝟,彼此相擁,卻沒有傷痕。
藍是那種站在人群裏很容易被注意的女孩,她美得不柔弱,也不嬌豔,極少言語,態度卻堅硬如石。
而我不同。我不美。被大家注意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成天惹是生非,打架鬥毆,頂撞老師,每次考試卻還是穩居前三名的怪女生吧。
我的叛逆是溢於言表的,藍的倔強是不露聲色的,我們骨子裏的驕傲是如此地相像,然而造成我們性格的原因卻是兩個極端:我是因為太想逃離父母過多的保護和溺愛,我討厭他們的束縛,渴望所謂的"自由",所以我隻好選擇這種方式奮力抵抗著,向全世界宣泄著我的不滿。而藍,我親愛的藍,她卻從來都沒有感受過來自父母的一切,除了一張舊得發黃的老照片。她從小就在對她不冷不熱的小叔家長大,雖然外表看起來安靜恬淡,但受盡了冷嘲熱諷的她,又怎麼會沒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呢?藍說,總有一天,她會逃離那個該死的屋簷,飛向屬於自己的天。我相信她,就如同相信自己一般地盲目和堅定。
藍和我同校但不同班,那個冬天,因為有了彼此,我不再寒冷,她也不再吝嗇自己的笑容。一直都覺得,旅途中,有藍的陪伴,取暖,遠比晴天裏的陽光美好得多。
【姐妹】
藍很喜歡我的家人,爸爸,媽媽,還有淩帥。大家也都很喜歡藍,媽媽幹脆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幹女兒。第一次在我家住的那個晚上,藍揉著我的短發對我說:夏,你很幸福知道嗎……
其實我應該早就猜到的,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親人的關懷啊!隻是那時的我還不能夠了解,為什麼她看媽媽的眼睛裏,有時會噙滿了淚水。
淩帥大我兩歲,在隔壁學校上高中,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一個。那一年,他最喜歡也最常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每天打著接我放學的幌子,“順便”邀請藍到我們家吃飯吧。盡管我警告過他很多次不要打藍的主意,但,相信我,泡妞這種事,我實在拿他沒辦法。
是多久之後,當我再次回想起那個時候,想起淩帥,淚就在臉上肆意漫延。
那年新年,家裏多了一個女孩的身影。藍跟媽媽說著,笑著,幫爸爸忙裏忙外,倒比我更像是他們的女兒。爸爸媽媽也樂得接受,畢竟,這樣的女孩比我要讓人心裏踏實得多。我們坐在一起吃餃子看春節晚會的時候,媽媽突然對藍說:蘇藍,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藍低下頭,哭了。許久,才抬起頭哽咽著叫了一聲:媽。
我的鼻子酸酸的,多好,多麼完美,我跟藍,終於成為真正的姐妹了。
時間就這樣無憂無慮地走了半年,讓人絲毫看不出端倪。
【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氣息】
又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星期五。老英太太的課總是像個課桌旅館,零星幾個睜著眼睛的“好”學生也在光明正大地看著小說聽著音樂,加上這狂風暴雨肆虐的鬼天氣,想必沒有人能夠找得到一個聽課的好理由吧。我趴在課桌上沉沉地睡著,口水沾濕了好幾頁的英文書。
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在這樣慵懶的環境中,當淩帥拖著他那濕漉漉又狼狽的身體慌慌張張地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嗎,老英太太愣住了,全班同學愣住了,就連剛被驚醒的我也愣住了。
出事了。
我就知道,出事了。
是的沒錯,真的出事了。
要不是我當時就打給恩傑,我一定不會相信淩帥說的話。
不想相信。
可事實就是,就在剛剛,在我還在課桌上會見周公的時候,龍龍突發心髒病,因搶救無效,已經被宣判死亡……
要我如何去相信一個從未有過心髒病史的人會猝死,要我如何接受在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個人永遠地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小到大,第一次,我靠在淩帥的肩膀上,嚎啕大哭,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給人帶來的壓抑感,第一次,懂得失去的痛苦……
【四人行】
其實認識許恩龍和許恩傑剛不過短短三年半的時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記憶裏,卻有著那麼多那麼清晰有關他們的畫麵。
從我和淩帥第一次去青島,遇見他們,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遇見了快樂。在那之後的每個假期,我們都要和他們團聚,和快樂團聚。
我還記得,第一眼見許恩龍是他在街頭彈著吉他唱著不知名的歌,他旁邊很隨意地坐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我想,當時的我可能就是被那琴聲,那歌聲吸引,才會莫名其妙地讓淩帥請他們吃一頓KFC吧,如果那時候就知道他們是企業總裁的雙胞胎少爺,就算打死我都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
可是,快樂就是這樣從天而降,笑容殺得我們措手不及。
那一天,我們就在那個喧鬧的KFC裏,正式結成了“***”。
我還記得,那些四個人一起聽搖滾彈吉他的日子。
我還記得,那些四個人說“永遠的***”的日子。
我還記得,和龍龍貧嘴和恩傑談心的日子。
我還記得,愚人節一起把我鎖在男廁所的三個搗蛋男生。
我還記得,每次一起闖禍的三個淘氣男生。
我還記得,每天一起做一件善事的三個善良男生。
我還記得……
我知道,不管我有多少關於他們的美好的記憶,記憶也就隻能慢慢變成回憶,龍龍回不來了,從此,也將不會再有那樣夢幻的“四人行”,隻是,我想,龍龍不管在人間,或是天上,他是會希望看到我們快樂的樣子的。
【淩帥】
恩傑告訴我這個噩耗的時候,世界突然間好安靜,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電話裏這個失控的大男生。我知道,任何言語,不論華麗或是樸實,在死亡麵前,都隻能顯得蒼白無力。
淩夏在上課,可是我又怎麼能管得了那麼多,天都知道,於她而言,龍龍要比什麼狗屁學習重要得多。
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會比恩傑更失控,從小到大,她一直堅強得讓我常常忘記她是個女孩,可是那天,她伏在我肩上,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是唯一理智的人了。
所以一周之後當淩夏魂不守舍地對我說“我們要努力讓恩傑走出陰影”的時候,我毫不留情地打擊了她,“就憑現在的狀態?歇會兒吧你”。其實,我明白,夏和我一樣,心裏的悲傷並不少於恩傑,如果等到我們的痛苦漸漸減少,那個時候去幫助恩傑走出陰影,一定為時已晚。可是,淩夏現在……真的很讓我擔心。
在恩傑麵前,我們隻能故作輕鬆地講話,討論暑期之行,可似乎我們的努力還是毫無起色,恩傑的電話越來越短,語氣也越來越不耐煩,也許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吧,如果換作是我,突然失去了淩夏,還不是一樣會把自己封閉起來獨飲痛苦麼。
所以,夏,你應該長大,應該理解恩傑。
【許恩傑】
有些事情在有些人的生命中,也許僅僅隻是一個意外的插曲,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卻是永遠的傷痛。
龍離開了,昔日的***如今隻剩下我一個孤單的靈魂,另外兩個……或許,龍的死並沒有在他們的生活中激起任何波瀾,他們依然能夠無憂無慮地談風說笑,依然能夠激動地計劃著即將到來的暑期之行。他們把龍忘了,速度快得讓我差點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恨他們。
【短暫的青島之行】
原本是要給恩傑一個驚喜的。
我和淩帥下了飛機就直奔恩傑家,許媽媽卻告訴我們他一大早就出門了。我看到許媽媽憔悴了好多,就讓淩帥出去找恩傑,我留下來陪許媽媽。
大概過了有四個鍾頭左右吧,淩帥回來了,卻沒見恩傑。
還沒等我開口,淩帥就跟許媽媽說:家裏出事了,我們恐怕不能在青島久留。
【淩帥】
從許家出來,我幾乎找遍了所有我們之前一起去過的地方,不論大街小巷,可都不見恩傑的蹤影。就在我快要放棄尋找的時候,突然想到許媽媽曾經提起過,龍龍生前很喜歡海,所以家裏給龍龍選擇了海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