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街道寂靜,偶爾穿過巷子口還能聽到瘋狗的嚎叫。生怕它情緒一激動就衝出來反咬我一口,應該不會看在我白天有給過它吃饅頭的份上。不經意地仰頭,大廈頂層的燈光還未暗掉,估摸著晚上也就2點左右。我記得那個姑娘,十分安靜的樣子,有種子不言我不語的感覺。在大街上睡覺的唯一壞處就是太冷了,真想撲到溫暖的大床上渡過一個安穩的夜。沒辦法,隻能在草叢裏將就了,可背部總是被紮得生疼,夏天雖然涼爽點,就是蚊子多得沒天理啊!都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恐怕就兩個人了,可沒過多久,頂層的燈光就熄滅了,原來到頭來還是隻有我自己。我翻了個身,腦中浮過一個又一個畫麵,頓時覺得有點煩躁,暗惱自己今天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反正也睡不著,就懊惱地從草叢中爬起來,看看四周鋪滿銀色的地毯,往暗處躲去。白天受盡人們的眼光,晚上可再不能收月光的欺淩了,作為一份瘋子也是有尊嚴的,我暗自好笑,恐怕尊嚴這種東西我還真不能理解其深意,那我是怎麼知道這個詞的?好歹我也念到過小學三年級,好歹我也是個有文化的人,好歹我還是一名知識瘋子,字這種東西大體上能認上幾個。鄉裏人都說我長得像父親,直誇我聰明。每個人都喜歡聽好話,我當然也不例外,況且我喜極好話了,隻要一有不順耳的話被我聽到了,就憤怒至極,定要抓出那個人,狠起拳頭打到底的衝動。這麼個火爆脾氣,曾被鄉裏人稱“火彈子”應該是怕我的拳頭吧,這個綽號沒叫幾遍就被我給打沒了。小時候也有叫我過小名,或是“小魚兒”或是“小風子”不管是什麼,都有點記不清了,反正現在都稱呼我瘋子,我之所以能那麼無所謂,因為他們說對了。我小心翼翼地躲過月光的洗禮,有種老鷹抓小雞的樂趣在裏麵。不禁開心地笑起來,很大聲,路得盡頭恐怕都能聽到,半夜2點,我確定隻有我自己,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膽地笑,如果此時的樣子被村裏的人看到又會用充滿同情的語氣說“可憐的瘋子啊!”收起你們的憐憫心吧!我隻是可憐並不可悲“可悲的人們啊!”我總會這樣說,但說的對象卻隻有自己,到頭來他們定認為可悲的是我而非他們。我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瘋子,是因為這是我向往的自由。我可以不必受村裏人的眼光穿近十年未洗的衣裳,身體可以發出很臭很臭的味道,趕跑路上,然後自己有十分開心和滿足,頭發未洗成雞窩頭,卻在期待小鳥來築巢。村裏人有既有山裏人特有的樸實,又有城裏人的斤斤計較。而我兩者卻都不是,因為我是一個沒有資本的人,我沒有家,沒有穩固的收入,村裏的大妞也看不上我。大概是15年前,父親臨走前還默默我的頭對我說“要做一個善良的人,我相信你!”因為這句我相信,我真的相信父親他真的沒有在城裏再娶,可是為什麼您卻沒有回來。母親在父親離開還未到5年的時光已經再嫁了,那時候我還比較無所謂,她沒有帶上我,而我也沒有餓肚皮,那時候村裏人還是挺好的,看我年幼,接濟點東西給我吃,而我就棄學在家當起了瘋子,餓了翻垃圾桶,無聊了就上山看日落。每過幾年光景,家裏就家徒四壁了,有時候上街,村裏的人都會低頭竊竊私語,都裝作沒看見我似地跑回家關上門窗了。村裏的主任挺好的,每年都有發給我179塊錢,然後都十分財大氣粗地給了200,就匆匆地離開了我家。我父親沒回來,村裏人都猜測我父親是遇難了,但我堅信他沒事,所以就揣了著200塊離家跑上海去了,當然我可不知道上海怎麼走,都是聽村裏的人說某某家的孩子從上海回來了,開什麼什麼樣的車,我就覺得上海一定是個很棒的地方,一定是個垃圾桶裏都有吃不完東西的地方,等我真的到了那裏,第二者卻實現了。然後估摸著方向,就往上海流浪了,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我隻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我不能餓肚子,我應該要讓村裏人相信上海是個很棒的地方的,可是上海到底在哪裏?即使我到了上海,我又怎麼可能知道這是上海呢?頭頂被細微的小雨水砸中,我暗叫一聲,躲到一家店鋪門口的屋簷下,這是一個蛋糕房,裏麵擺著各種精致的小點心,我默默吞了一會口水,終於把視線從上麵移開了,然後自我催眠,裏麵的東西不能吃,都有毒呢。蹲下身體用雙手抱緊胳膊,當世界本就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從沒有感覺到孤獨,但此時我卻有點孤單了,揉揉幹澀發酸的眼睛,突然有點懷念我流浪的時候,一個陌生大伯遞上的香煙,吐出來的煙圈久久都沒有飄去,那段時間我繼續在那裏徘徊,等待那位大伯遞上的香煙。下了秋雨,離冬天應該不遠了,看自己是否幸運能夠從垃圾堆裏翻出一床棉被,隻有這樣這個冬天才能安然度過。本來我離村的時候我還是個有錢人,身上揣著200大洋,一個瘋子當然不曉得該花啥,就算去買東西,應該也不會有人給我的吧。就這樣,揣了許久,看到一個出來要飯的老伯在站牌附近,身上的穿著比我幹淨整齊多了,杵著個拐杖,點頭哈腰的,我路過他身邊,解開褲腰,翻過裏麵那一層還有一條褲子,摸進去裏層褲子的一個口袋,拿了100大洋給這位大伯,不講話很瀟灑地走了,那位要飯大伯呆了片刻,揣著100大洋急急忙忙地追上我,對我說“年輕人啊,這100塊你自己收著,以後若是急用呢?還有啊,別看我這樣,其實你比我困難多了."說完就把100還我,小跑地離開了,那根拐杖別再腰間,滑稽地成了傳說中的打狗棍一般。我的第一次捐款沒有成功,後來我也就明白了,原來現在的要飯的已經職業化了。錢於我來說真的不曉得該如何處理了,隻能一直放在裏層的褲子口袋裏,度過一個又一個冬天,後來村裏每年發的錢不曉得村主任還記得與否,因為我也已經離開村莊很久很久了,像我爸那麼久吧!難道我爸也是跟我一樣?其實我還是有種期盼,能夠偶遇我父親,這樣也不枉費我這麼多年四處流浪了。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我就地躺下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