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剛下過一陣小雨，在夕陽的烘烤下，煙波江上一如往常升起了細薄的水氣。一艘船影從落日的方向緩緩駛來，嫣紅的霞光在江麵上鋪了一道豔麗的通路，船就在這紅波水道上向江北的杭城慢慢行進，雖然看不真切，卻異常美妙。
“南方真是下不完的雨，直濕得人骨頭都酥麻麻的。”
一個翠衫紅裙的小妹伸了個懶腰，蹙著眉把左側的船窗支起，霞光順著窗縫溜到她白淨的雙頰，好似上了一層誘人的胭脂霜粉。直到隨後而來的粘濕江風打破了這幅美麗的玉女倚窗圖，少女惱怒地捋了一下耳際，似乎是恐被江風吹壞了發髻，鮮豔的小嘴咕噥了一聲，精心修畫的秀眉擰得更緊了。
“啪！”少女不曾提防，額間便挨了一記，接著就是咯咯的俏笑聲。沈輕煙好像一隻小貓窩進窗邊的矮榻裏，嘴角還浮著得逞後的笑痕，覷著眼睛得意地去看寶笛一邊撫額，一邊哎呦哎呀地嬌呼。
“淨會推懶，骨頭酥？我看你是懶筋又癢了，回去讓蘇媽媽給你好一頓教訓。”剛剛睡醒的沈輕煙聲音慵懶柔軟，開玩笑時總帶著惹人喜愛的俏皮。
寶笛不樂意地悶哼一聲，卻趕緊回頭去取桌上早就泡好的綠茶。姑娘剛睡醒，怕是渴了。
“姑娘又拿我尋開心，快喝你的茶，順順火氣罷。”寶笛嘴上嬌嗔，手裏則謹小慎微地用杯蓋拂去茶水表麵的茶葉，這才把精致的茶碗遞給窗邊伊人手中。
沈輕煙喜歡喝淺淡的綠茶，說是白瓷碗裝上淡綠茶水的樣子討人喜愛，茶香又能讓人每個毛孔都舒暢。
好在杭城最不缺的就是茶葉，貴有鬥金難得一兩的貢茶，也有十兩銀子才買一包的官茶，還有幾個大錢就隨便裝了喝的私茶。沈輕煙最愛的茶叫雨後芙蓉，取雨後新茶嫩葉，而後迅速將沾著露水的葉子放在陽光下暴曬而得，這種茶葉難得在需要天公賞臉，先來一場大雨，再配一個晴天。
“馮老爺對姑娘還真是用心，這麼一大包山芙蓉，怕是可以喝上半年了。”寶笛接過沈輕煙喝畢的茶碗，想著馮慶德必定是受了蘇媽媽教導，不然怎麼不用金銀美玉，卻想到用年產不過幾斤的珍貴山芙蓉做見麵禮。
山芙蓉是雨後芙蓉中的極品，茶苗生長在人跡罕至的山澗，雖然沒有貢茶罕見昂貴，卻因為每年產量極低，也是尋常不易得的珍品。
“你若喜歡，人和茶葉都拿去好了。”沈輕煙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頭又來調侃寶笛。
寶笛麵露不屑地扁扁嘴：“我可沒那麵子。不過蘇媽媽可是說了，馮老爺是江南首富，京邑裏也是有人脈和買賣的，姑娘要是跟了他……”
“從此衣食無憂，富貴榮華。”沈輕煙學著蘇白兩的口氣，裝腔作勢地把寶笛後麵要說的話接上，害的寶笛噗嗤一樂，心言早就知道姑娘必定是看不上這種商賈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