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民國二年十一月,離父親出事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哥哥也早從老家回來,據哥哥說,他回去的時候,家中已不剩幾個人,二姨娘在老爺出事的時候便帶著妹妹回娘家了,三姨娘整天在老宅子裏哭爹喊娘,下人們也是走的走,散的散,隻留幾個比較忠心的老仆,父親幾經打聽還是不知所蹤。哥哥沒有辦法就給三姨娘留下些銀子回來了。
母親整日以淚洗麵,就算上門來的何太太都不能使她高興起來,我也是整日陪伴著母親,生怕她出什麼事故。外公和外婆是堅決不允許我們回去的,母親提過幾次也就作罷了,也是,那個宅子裏除了父親,又有什麼是母親需要留戀的呢?
這日早上吃早點的時候,外婆告訴我說,明晚先施百貨的董事長擺宴會請各家小姐,我家也收到請帖,外婆的意思是讓我和母親都去,這樣也讓母親散散心,換個壞境,說不上能夠高興一些。我聽了心裏有些動心,長久以來壓抑難受的心情第一次有些期盼起來,便答應外婆會勸說母親。
母親剛開始是不同意的,但是看到我期盼的樣子,又大約是想起了這麼多天我的鬱鬱寡歡,終究是不忍心,便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上起來的時候,家裏便開始準備,從宴會上要穿的衣服,帶的首飾,梳的發型到隨行的人和開的車,一一確認再三,我再一次感慨。
穎琪放學後便極高興的拉著我的手臂,陪我看她準備的衣服,是一條很新潮的白色齊膝短裙,裙邊鑲著一圈發光的水鑽,配著領口粉色的蝴蝶結,顯得美麗又不失十幾歲女孩子的俏皮。
我摸了摸裙子,笑著把掉下來的頭發挽在耳旁“很美,很可愛,穎琪。”
穎琪高興的點了點我的鼻頭“哪裏能有你美,作死的丫頭!”便撲過來笑鬧著跟我打成一團。
下午的時候便開始準備,我的衣服也是從前幾天外婆給我帶的衣服中挑選的。是一條淺粉色的到腳踝的裙子,來上海這麼久,我還是不能夠適應露出小腿的裙裝。這條裙子並沒有任何裝飾,僅僅是裙角和領口是一片剪裁的荷葉邊,袖口倒是現下流行的款式,在手臂三分之二處便緊緊收口。我穿上這裙子和一雙配套的粉色鑲著白鑽的帶跟小鞋後,含珠邊給我紮腰帶,邊抬起頭來打量我,吞吞吐吐地說:“小姐,你好美啊,我都要流口水了。”
我猛地轉過去對著鏡子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一身粉色,因為這幾日傷心不出門而越發肌膚嫩白的女子,盈盈的腰肢細的讓人遐想,還未發育完全的身姿卻是極其高挑而美麗的,黑黑的發安靜地垂在腰邊,大大的眼睛水潤而幽黑。不知為何,我覺得這和以前的我不一樣,心中忽地閃過一絲涼意。抿了抿嘴,讓含珠換了一雙白色極普通的平底鞋,含珠不情願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