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安靜,隻剩下輕紗被吹拂起的微微聲響。
隔了很久,寒離的聲音順著風吹來,涼涼的:“桃夭,我記得曾經告訴過你,我不喜歡被選擇。”
“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做這種需要被選擇的事情。”桃夭安靜地反駁。
“我也想……但這種事,是無法避免的。”寒離輕聲道。
“確實很矛盾。”桃夭緩聲道。
“為了不被選擇,隻有一個辦法。”寒離用波瀾不驚的溫和嗓音說道:“隻要讓對手消失,那麼你就永遠不會被拋棄。”
“吱呀”一聲,涼風將窗戶慢慢推開,清雅的梨花香彌漫了整間屋子。
桃夭忽然坐起身子,用一根簪子抵住寒離的喉嚨。
“你做了什麼?”桃夭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怒火:“你究竟對慕容他們做過了什麼?”
尖利的簪子劃破表皮,血絲滲了出來,慢慢地浸入黃色的龍袍中。
寒離微笑:“他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
桃夭的眼神,忽然渙散了,就像是靈魂,已經不在。
寒離將簪子奪下,扔在地上,金屬與地麵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房間中回旋。
寒離將失魂落魄的桃夭拉入自己懷中,眷戀地看著她,柔聲道:“現在,終於隻剩下我們兩個人,桃夭,從此之後,你隻能依賴我了。”
他看著她的眼睛,即使那裏麵已經是一片空洞,什麼都不再剩下。但至少,在那渾濁的表麵,倒映著他的臉。
這就夠了,對他而言,這就夠了。
寒離低下頭,吻上了她。
此刻,桃夭的唇,像冰一樣冷,但是她不再抗拒了。
寒離深深地吻著她,輕輕地啃咬著她桃花瓣般的唇,享受著那涼而柔嫩的滋味。接著,他的舌開始撬開她的貝齒,纏繞住她的。
他緊緊抱住她,像是要將她的身子狠狠揉進自己體內,他想要她成為自己的精血。
這個吻,是粗暴的,激烈的,是一種宣示,是一種占有。
從今以後,他正式獲得了懷中的女人。
月光灑在床上,在兩人身上蒙上一層瑩白。
忽然,寒離身子一怔,與此同時,他猛地推開桃夭,摸著自己的喉嚨,沉聲道:“剛才,你給我吃了什麼?”
“斷腸散。”桃夭平靜地說出了□□的名字。
“你要殺我?”寒離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即使是慕容逸風已經死去,你還是不肯選擇我?”
“不會。”桃夭的聲音帶著一種飄渺:“慕容是我唯一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寒離放下了捂住脖子的手,而臉上的痛苦神色,不再見任何蹤跡。
桃夭瞬間明白過來:“你事先服下了解藥?”
“沒錯。”寒離微笑,隻是那種笑容,再也沒有任何真實感:“桃夭,你要明白,我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那是很痛苦的。”桃夭喃喃道。
“更痛苦的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殺我。”寒離閉上眼:“桃夭,告訴我,這隻是你一時的衝動。”
“不,”桃夭冷漠地說道:“因為你殺了慕容,所以,隻要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會用盡任何方法,殺了你。”
“桃夭,你不該說這種話的。”寒離握住她的手,而手指則在她的掌心劃著不規則的圈,感受著那些神秘的預示著命運的紋路:“我說過,你的固執,會讓我傷害你。”
夜還很長,但此刻,房間內被無數燭火照得大亮。
桃夭穿好了衣衫,梳理好了頭發,安靜地坐在梨花木桌前。
桌上的白玉酒杯中,盛著一杯酒,清澄,沒有任何雜質。
桃夭低頭,看著酒麵上自己的影子,瞬間了然了一切。
“桃夭,”寒離在她對麵坐下:“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寒離,”桃夭也看著他:“你真的不了解我。”
寒離垂下眼睛:“當我遇見你時,真的很高興……沒想到,事情走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沒有人能夠想到的。”桃夭端起那杯酒,在手中晃了晃,問道:“寒離,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說。”寒離道。
“你為什麼會是鴿幫的主人?”桃夭問。
“鴿幫是由朝廷創立的,目的是為了知道那些大臣與江湖上高手的秘密,控製他們,以防他們造反。”寒離解釋。
“也就是說,你知道天底下每個人每天做的每件事?”桃夭問。
“是這樣沒錯。”寒離道。
“那你們究竟是怎麼探聽到這些消息的呢?”桃夭問。
“鴿幫的人數遠遠超過你所能想象的,他們大多就潛伏在你身邊,偷偷地觀察著你每天所做的每件事。他們可能是你的玩伴,可能是你的鄰居,甚至是你的親友。”寒離回答。
“也就是說,這一路上,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專人監視著?”桃夭問。
“是的。”寒離道。
“怪不得,這一路上,我確實有被跟蹤的感覺。”桃夭道:“比如說前些日子,我去珍寶齋買東西的路上,就覺得那個賣糖葫蘆的一直在盯著我看,原來他是鴿幫的人。”
“不是的。”寒離解釋:“那個賣葫蘆的確實是賣糖葫蘆的,他旁邊那個賣魚的才是負責監視你們的人。”
“知道所有人的秘密,這會令你快樂嗎?”桃夭問。
“不會快樂,但至少會讓我安心。”寒離道。
“即使你知道他們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但是你永遠不明白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麼。”桃夭道。
“你認為我很可悲對嗎?”寒離問。
“不,我覺得很可怕。”桃夭道:“整個江湖,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掌控在你的手中,我們看似自由,其實隻是你的棋子。”
“你可以和我一起掌控棋局,隻要你願意。”寒離勸說。
“不,”桃夭搖頭:“我永遠也不會有興趣做這樣的事情。”
“桃夭,”寒離歎口氣:“難道你真的不記得我們在竹林的日子嗎?”
桃夭垂下眼睛:“我記得,永遠記得……但是那時候的寒離,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寒離閉上眼:“但在我看來,是你變了,現在的你,已經了解了我全部的麵目。如果你還是那個不知道真相的桃夭,那該多好。”
桃夭搖頭,悵然道:“那些時間,再也不會回來了。”
接著,桃夭將那白玉酒杯端在唇邊,向裏麵輕輕呼了一口氣,酒麵上頓時泛起了一圈漣漪,而她的影子,也模糊了:“寒離,可以最後答應我一件事嗎?”
“任何事情都可以。”寒離道。
“請你放過慕容的家人,以及一切與這件事有關的無辜的人,好嗎?”桃夭懇求。
“我說過,我會答應你任何事情。”寒離許下了承諾。
桃夭看著他,清淺地一笑,接著,沒有任何猶豫地,她喝下了那杯酒。
寒離緩緩走到桃夭身後,伸手,環住她的脖子:“桃夭,別怕,這是仙逝散,你不會流血,不會痛苦,就像睡覺一樣……你不會痛苦的。”
桃夭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她緩緩地靠在寒離身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寒離抱著桃夭,這個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親自感受著她的生命漸漸流逝。
他最後一次拿起她的一縷發,放在唇邊輕吻:“桃夭,我必須這麼做,隻有這樣,你才會永遠留在我身邊,永遠不會離開。”
風再一次將雕花窗戶吹開,一片純白的梨花,緩緩飄入屋中。
天邊,曙光已然初現。
三日之後,桃夭的靈柩葬入皇陵,奉為文賢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