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卷 12.夏之末翼·塵埃狀尾雲(1 / 3)

生活中每一件事情都有它之所以發生的隱喻。正如世間萬物都有其特定的隱語。是一樣的道理。

——題記

【eins 公寓101】

所有住在公寓101裏的房客,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幢公寓非得叫101不可。

這天,是臨近春節前夕,公寓101迎來了它的第27位房客。

小道消息稱,這位住在203的房客為女性。年齡不詳。相貌不詳。性格不詳。好像自她搬來後,就沒見她再露過麵。

後來,大家也因為年關將近,各自忙得不可開交,也就無暇再去搭理這位神秘的房客。

除了住在她隔壁的202房客,歐陽廣樹先生。

雖然稱“先生”有些奇怪,畢竟,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而已。但與同樣身在塚之都的同齡人相比,又有些不普通。

準確說來,該是距離除夕夜還有三天的時候。

天空遍布著陰霾,原先還落著淅淅瀝瀝的雨點,後來忽然就開始下起雪珠來。一粒粒直徑不到一毫米。肉眼看去,可以看見它們像生了彈簧般,落在地上,又快速彈起。

這天,這位名叫歐陽廣樹的麵部有些憂鬱的高中生照樣走在回公寓101的路上,不過,他不是背著書包,而是抱著書包。原因很簡單,書包的背帶在路上忽然斷了,於是,他隻好抱著這隻黑色的耐克包在這個該死的雨天,非得淋著雨走回去。可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特。他走起路來,有些拱著背,像個小老頭似的緩緩的,有氣無力地向前麵走去。

一路上,有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從他身邊經過,帶來一連串爽朗的笑聲。可廣樹還是愁眉不展,絲毫沒有被快樂的氣氛所感染。因為他剛從補習老師家回來。在補習課上,因為回答錯一道問題,而被老師開了點玩笑。由此可見,這位廣樹同學是個典型的抑鬱質體質。

抬頭怨恨地看著天,廣樹心想,這樣的天,要是不用出門該有多好。事實上,並非廣樹的成績不佳,而是正因為成績優秀,看著別的同學都在外麵趕場似的補課,隻有自己清閑地在家呆著,生怕被別人超過,所以才不得不,違心地請父母聯係了最好的老師為自己補習。

而且,一想到今早,父親打來電話說,為了培養他的獨立生活能力和男子漢氣概,他不得不今年一個人過年,就立刻灰心喪氣起來,任街上的商店裏如何傳來恭喜發財的喜慶音樂,也完全不能將他同化。

“哎……真是沒有過年氣氛。”好不容易回到公寓101,一麵上樓梯,一麵在書包裏吃力地翻找鑰匙的廣樹這樣想道。

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開後目光所及的房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儼然不像一個年僅17歲的少年應有的亂糟糟,髒衣服滿地的屋子。

這是廣樹不普通的地方之一。年僅17歲,便在外獨自居住。並且,還可以在沒有父母強迫的情況下,將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甚至衛生間裏,連一件髒衣服都沒有。

進到屋裏的廣樹,放下書包,少許擦拭一下被雨水淋濕的羽絨服,把它晾在封閉式陽台的衣架上後,就去房間裏找出針線盒來,一針一線地把書包背帶縫好。

這又是他第二個不普通的地方。他不僅會做女紅,而且做得比女生還好。有一次勞技課上,老師要求學生按著圖紙,繡一隻大象,到了展示作品的時候,他的作品是被老師特別誇獎的。

有條不紊地做完以上事情,廣樹起身打開冰箱,想為自己做飯的時候,隱約聞到一股焦味。

把煤氣打開,在鍋裏倒上油,正熱著油鍋的廣樹不解地把頭向窗外望去,暗自琢磨著,這味道是從哪兒飄進來的呢。

這個問題,直到他做好飯菜,擺上飯桌,都一直困擾著他。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

一開門,他看見一個披散著頭發,身著居家服的女生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不好意思,我是住在隔壁203的賀七瀨。”

【zwei 203室房客】

“哇!這是你做的嗎?實在是……太好吃了!”

現在的狀況,該如何解釋。廣樹在心裏想道。他真是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明明眼看著專為自己做的晚飯,就將被這位203室的不速之客掃蕩幹淨,可礙於彼此不熟,廣樹實在說不出“拜托!這是我的晚飯”這樣無禮的話來。隻好幹坐在她對麵,全程看著她把自己的晚飯全部蠶食幹淨。

“啊。我吃飽了!多謝招待!”

見不速之客吃飽了就想走,廣樹終於忍不住說點什麼,“那個……請問你……您幾歲呢?”看她的樣子,應該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可還是想確定一下比較好。畢竟,同齡人的話,交流起來會比較方便。

“嘛……大概,可能……至少二百五十歲了吧!”

“欸?”

還想問什麼的時候,門卻已經被她輕輕關上。廣樹垂下頭,開始唉聲歎氣起來。活像個深宮怨婦。也正是出於他身上這點特有的女性氣質和弱氣場,父親某日才終於恨鐵不成鋼的,把他逐出家門,說什麼要通過世間的險惡和獨自生活經曆來鍛煉他的男子漢氣概。

可以目前的狀況,顯然距離父親的期望很遠,很遠。

這位17歲的具有憂鬱氣質的歐陽廣樹同學,在長達一年的獨居生活中,除了做菜的手藝更加精進,女性特質越來越嚴重之外,並沒有習得多少父親所期望的“男子漢氣概”。

這點,從剛才想叫住七瀨,而又放棄的行為上就可以直接看出來。

默默對著桌上空碗,空碟看了一陣,廣樹再度歎了口氣,無奈地從冰箱裏拿出冷飯,和著水熱一熱,配著點榨菜,勉強湊合地在這個小小年夜吃了一頓小小年夜飯。

實話說,味道真是不怎麼樣。

關於住在自己隔壁這位本人聲稱已有二百五十歲的房客七瀨,在洗碗的時候,廣樹在心裏曾給她如下的評價:是個飯量很大的有點我行我素的,身上散發著神秘氣息的奇怪的人。自己還是少和她接觸比較好。

可惜的是,第二天一清早,正在睡夢中的廣樹,還是沒能“幸免於難”。

頂著惺忪的睡眼跑去應門,便見七瀨精神抖擻地衝自己打招呼,“喲!我們又見麵了!”

“啊~~~”腦袋呈混沌狀態,完全弄不清當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去采購年貨吧!感覺……這兒,夠沒過年味道的。”

女房客七瀨的這番話倒是說到了廣樹的心坎裏。雖然是獨居,可今年跨年時,還是回家和父母在一塊兒過的,沒了父母的陪伴,獨自在這間二室一廳的公寓裏呆著,廳裏又沒什麼喜慶裝飾,真是怪沒過年味道的。

於是,點了點頭,欣然答應了七瀨的提議。

在一切收拾停當後,就與她一起出了門。

還真沒想到超市裏會有那麼多人。

但很有過年的味道。整個超市裏都播放著劉德華的《恭喜發財》,再不然就是《恭喜恭喜》。

一進門的地方,就被各種紅通通的大禮包,中國結,紅燈籠等過年特有的元素霸占最高領地。

偌大的超市,兩人推著推車在人堆加推車堆裏艱難地轉了一圈,先後買了零食,水餃,中國結,“福”字門貼還有6聽罐裝啤酒後才去收銀台結賬。

廣樹也是這時才知道,七瀨還有在夜晚喝冰啤酒的愛好。

隻是,看向安放在推車裏的那6罐啤酒,廣樹那雙因為光暈而略顯迷離的瞳仁裏包含的目光,變得有些莫測起來。

事實證明,在節前,尤其是天氣晴好時采購年貨,是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在排了將近半小時的長隊後,兩人終於提著好幾大袋東西滿載而歸。

走回去的路上,七瀨半路停頓了一下。

發現七瀨落在後麵的廣樹不由退回去,關切地問道,“是太重了麼?需要幫忙嗎?”

“嗬嗬,沒事,沒事!不過,廣樹君,果然是個好人呢!”

被“廣樹君”這麼一稱呼,廣樹不自然地笑了起來。如果不是兩手都拎著購物袋,估計此刻他該在摸著自己的頭吧。但雖然知道七瀨如此叫自己並無惡意,可還是不習慣這種“日本式”的稱法。這可能與自己本身觸日本文化有著直接的關係。

【drei 神秘的女人】

一旦到了冬天,穿上厚重的衣服,就連爬樓梯都變得費力起來。哪怕僅是十二階台階。

開了門,廣樹和七瀨就把所有購物袋一股腦地往桌上扔,先去開了空調,暖暖身子後,才一一將袋中的東西取出。

然後,廣樹有些意外地發現了本不在計算之內的年糕,湯圓等物。

七瀨回過頭來的時候,恰好對上廣樹有些疑惑的眼神,便自告奮勇解釋道,“嘛……那是我在結賬時偷偷塞進去的啦!”

“……”瞧見說話人臉上露出好不得意的神情,廣樹真是欲哭無淚。他現在總算明白,收銀條上那高達三百元的數額是怎樣累計出來的了。

隻不過,看了看年糕,廣樹忽然提議道,“要不我們來烤年糕吧!聽我爸媽說,他們小時候過年沒什麼吃的,就經常用煤炭烤年糕吃。似乎還是每家每戶按人頭分配糧票的。”

見廣樹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七瀨早已興奮地從沙發上跳起,拉著廣樹就到廚房切年糕去。

待兩人把年糕切成薄片,穿在一次性筷子上,便開了煤氣,在火上慢慢地烘烤起來。

大約過了五分鍾的樣子,年糕表麵漸漸呈現焦黃色,一股年糕特有的糯米香緩緩彌漫了整間廚房。

貪吃的七瀨剛想伸手去拿,就被廣樹輕輕地打了回去,“還沒好呢,別急呀。”

失望地“哦”了一聲,七瀨隻好乖乖在一邊看著,一邊口中如念咒般念叨,“年糕啊,年糕,快讓姐姐把你吃了吧。年糕啊,年糕……”

可過了不久,卻聞到一股焦糊味。

等兩人一同反應過來,一次性筷子已被燒著,七瀨一推,廣樹的手一抖,著了火的連帶著年糕片的一次性筷子就掉落在地,雖然幸運地抑製了火苗,可好端端的一串烤年糕也徹底付諸東流了。

沉默間,七瀨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就風風火火地往外麵衝,至於廚房裏的那位廣樹同學,就隻好負責收拾殘局,外加裝飾房間了。

所幸,七瀨的速度倒是很快。

廣樹把最後一個“福”字倒貼在窗戶上的時候,她就回來了。手裏還神神秘秘地握了一把什麼東西。廣樹問她那是什麼,她就是賣關子不告訴他。直到兩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飯,時間劃至晚上六點,窗外爆竹聲漸起後,才揮揮買來的東西說,“我們下樓放煙火棒吧!很好玩的!”

可粗心的兩人似乎忘了一件事。俗語早就告訴我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何況今天還沒到“十五”呢,兩人卻已然忘記先前差點“玩火上身”的慘痛教訓。這不,“災難”就自己找上門了。

在點燃第八根煙火棒的時候,七瀨看見樓下的一排棕櫚樹,就一時興起,把三根煙火棒插在毛茸茸的棕櫚樹皮上,不等廣樹說些什麼,就點燃了三根煙火棒。

點燃煙火棒的同時,也間接點燃了一整棵棕櫚樹。

於是,便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上演了一出“火燒棕櫚”的精彩戲碼。(某然:默默……真人真事改編的啦……請勿效仿。囧。)

正所謂風助火勢,越燒越旺,外加對麵樓房四樓的一個小男孩“有幸”目睹到這一幕,起哄般大喊著,“不好了!著火了!著火了!”一時之間,又是爆竹聲,又是喊叫聲,真是好不熱鬧。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在原地呆立幾秒,回過神來,七瀨見勢不妙,趕忙隨便敲開一樓一戶房客的大門,要了一臉盆水就往棕櫚樹上澆。從結果來看,雖然火是滅了,可樹也燒得差不多了,那一臉盆水其中有半盆是被七瀨自己笨拙地倒了滿頭。

那時,廣樹身上特有的“家庭婦男”氣質再次得以突顯出來。見七瀨頭發濕漉漉的,略微皺了皺眉,急忙收了剩餘的煙火棒,就讓她趕緊回去把頭發給擦擦幹。

可賴在廣樹家的七瀨,顯然未被剛才的事掃了興致,又開了電視,看起春晚來。

又是烤年糕,又是火燒棕櫚的,廣樹瞅了眼把毛巾放頭上就算完事的七瀨,不禁直搖頭,心下暗想,這年過得可真是熱鬧啊。

正當廣樹這樣想著的時候,不遠處又傳來七瀨的叫喊聲,“啊啊啊,小虎隊!!我愛你!”並且這呼聲還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升級著。

這般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到差不多接近淩晨時,才淡了下去,可七瀨關了電視,突然又沒有沒鬧地來了句,“我們來發壓歲包吧!”說著,就像劉謙變魔術般還真變出一個大紅壓歲包來。

可廣樹一直半信半疑地看著七瀨,看得她心裏發虛,終於忍不住從實招來,“你記得那天我們采購完回來,我有半路停頓一下吧?”

“啊。沒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所以這麼問,因為七瀨發現廣樹的記憶裏好得出奇。他的洞察力也敏銳得嚇人。就像小雞肚腸,斤斤計較的小女人一樣。

“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個女人包著頭巾,帶著墨鏡鬼鬼祟祟地望向公寓。和那天回來時,我看見的跟在我們身後的,是同一人。”

“……”依據自己的認知範圍,廣樹已隱約猜到接下來七瀨會說些什麼。

“結果,就在我準備上樓的時候啊,她居然從身後拍我的肩啊!而那人就是……”

“我媽媽。”是再平靜不過的語氣。

“天啊!廣樹君果然好聰明啊……”

話落,廣樹那典型的摸頭動作又進行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靦腆道,“其實……也沒什麼啦。”

反正說來說去,這錢,就是他的媽媽想起大過年的一個人在異地孤獨度過的兒子,慈母心大發,就給了他一個大紅包。

誰知,他竟從裏麵抽出兩張紅鈔遞向七瀨,“給。你該也是遠離爸爸媽媽吧?”

可這一次,七瀨卻垂下了頭,一抹哀傷從她臉上轉瞬即逝,“其實……這個年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嗯?”廣樹似靜候下文般,關切地看著七瀨。

“我爺爺,去年去世了。本來,每年都是他給我的……”

“……”感覺到漸漸凝重的空氣,廣樹非常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友善地轉移話題道,“我們看煙火吧!”

“嗯……”

此後,一同看著煙火的兩人都沒再說什麼。

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年每年都過,可味道卻越來越淡。正如依舊是那三個人,可二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太多東西。

遠處,煙火正此起彼伏地放著。可七瀨看在眼裏卻感覺,煙火越是綻放得盛大,她的心就越是荒蕪。不禁暗自自嘲道,“沒想到黑洞星人到了地球居然也會有‘寂寞’這種感覺……”

【vier 沒有悲傷的城市】

過年的時候,似乎時間總過得特別快。

轉眼就到了初六。對七瀨的“剝削”加“騷擾”早已習以為常的廣樹這天收拾完碗碟後,忽然被七瀨問起,“廣樹君,該是很怕寂寞吧?”

“啊?”因為又被看穿了想法而有些吃驚。

“哈哈,廣樹君果然很誠實哪。的確很怕寂寞吧!畢竟,最親近的父母都不在身邊……”

“要看片嗎?”有意地岔開話題,廣樹收拾好東西後,便把筆記本捧到客廳,與電視機連上HDMI接口後,開始選起片子來。

“就《死神》吧。》

“欸?”又吃驚不小。本以為女生都不愛看這類熱血動畫的。可一起看了會兒,廣樹由衷地認為,七瀨她與眾不同。她對《死神》好像有著格外的興趣,而且並非像一般女生那樣,為了大白,小白,或者腹黑大叔而看的。她之所以看《死神》,好像有著她特別的理由。可究竟是什麼,廣樹說不上來,他也沒打算主動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