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女情盡(1 / 2)

翌日一早,宿瓊月剛剛梳洗完畢,就有小丫頭掀了簾子進來,道:“老爺來了”。宿瓊月一笑,也是了,自己大病初醒已有一日,她這位父親還沒來看過自己呢。

“請父親在外廳等候,我馬上就來。”

“是。”那小丫頭去後,宿瓊月走到梨香木梳妝台前,將那一枚素日最愛的粉蝶珠花取下了。“小姐……”碧鳶喚道。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宿瓊月打開那最下一層木屜,從其中一個精致小格子裏拿出一支碧玉鑲嵌珍珠的如意釵。“小姐,讓我來吧。”碧鳶上前,從宿瓊月手裏接過如意釵,熟練地插入了宿瓊月的青絲之間。

宿瓊月看著銅鏡裏自己的容顏,有些愣住了。陳瑞娘曾說自己的模樣與娘親是極像的,可娘親去世時,自己尚在繈褓之中,對她的模樣性格是一絲印象也沒有的。

在21世紀時,自己便是孤兒,從小被國家收養了為其辦事,到了這裏,卻還是沒有母親疼惜,莫非自己真是沒有這母女緣嗎?

那父女緣呢?

外廳裏,宿行之坐在一個高木椅上,端一個迎客杯,喝著雨前散茶。忽然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姍姍而來,她穿一件淺色的藕荷衫,櫻桃朱唇,眉間若蹙,麵容皎靜如月光,青絲如娟順垂下來,其間插一支碧玉珠如意釵。

“覺,覺兒……”宿行之雙眼泛淚,他踉蹌著站起身來,手中茶杯輕顫。

“爹爹。”宿瓊月微笑著,福了福身。

“是月兒啊。”宿行之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是了,他的覺兒早在十四年前就去世了,眼前的,是他們的女兒。“為父失態了。”

“爹爹思念亡妻,人之常情,哪裏有失態呢?”

“月兒。”宿行之尷尬地笑笑,又朝左右看了看,“往後這樣的話,可別再說了。”

聽到他的話,宿瓊月輕笑。宿行之強行忍住心中的酸澀,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溫和說道:“你頭上的釵以後也別戴了,回頭為父讓人做幾支好的給你送來。”

“是。”宿瓊月平靜地答道。

“看來你如今身子已經大好,為父就不打擾了。你好好準備,再有兩日,我們就要上京了。”

“多謝爹爹關懷,女兒定會好好準備。”

“如此,便好。”說完宿行之便起了身,往門外走去。走了一截,又回過頭來,猶豫著交待道:“往後到了東京,萬事都小心些,若無事的話,盡量少出門吧。還有,七皇子那邊……”

“爹爹放心,女兒必會謹言慎行,決不會給爹爹招來禍事。至於七皇子,女兒自知身份,不會強求。”宿瓊月說罷,跪在地上,鄭重地行了個孝禮。宿行之看她這樣,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小姐,你何苦……”見宿行之走了,碧鳶連忙上前扶起宿瓊月,卻見她神色出乎意料地平靜,這讓碧鳶更加地擔心。“小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裏。”

宿瓊月笑著搖了搖頭,“我無礙,隻是一時感歎罷了。”當年外祖家在朝為官時,也曾顯赫一時,宿太尉小兒子與後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李格非家的千金兩情相悅,結為連理,這樣一樁美事,也曾傳為佳話。

隻是命運多舛,崇寧元年,太後去世,徽宗親政,聽信寵臣讒言,排擠守舊的元祐舊黨,將元祐黨派一應兩百多個人姓名雕刻成碑,命其不得在京差遣,其後人不得與皇族及在京官員通婚。後來雖然解了禁,終究是徽宗皇帝的忌諱。

當年,宿行之憐惜李清覺為父為累,也曾上書徽宗皇帝,據理力爭,望皇帝三思而後行。豈料皇帝大怒,隻是迫於太祖立下的祖宗家法,“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這才沒殺了他,隻是貶官江州。轉眼之間,他們已經在江州待了十幾年,當年那個年輕丈夫早已成了如今這個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

這不怪他,他有心在仕途,這些年也夠他受了,這回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東山再起,自然不會讓她這個元祐後代壞了事。宿瓊月心中略感苦澀,他是她血肉相連的父親啊。她沒有忽略掉他眼中的那一絲猶豫與不忍,但他終究選擇了自己的仕途,而不是與她的父女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