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聯主任從天成娘手裏接過一大白瓷碗熱茶，在碗邊吹著熱氣準備喝一口時，於天成提著澆水的水桶立在了門口，驚喜得令婦聯主任手中的熱水潑在了自己的褲腿上。她沒有顧得上擦一擦，起身就說：“大兄弟你回來了？”
於天成看到陌生的姑娘，一下子啥都明白了。他的臉紅得像一塊紅布，連忙說：“嫂子我回來晚了，多原諒。”
於天成在菜地裏澆水，腳上的球鞋全被水浸透了，走起路來冒著水，還發出“撲嗒撲嗒”的響聲。褲子的下半截濕漉漉的，爛了幾個窟窿的紅背心在腰裏束著，背後印著的幾個字分外顯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為自己這副狼狽相感到不好意思。他看到婦聯主任和母親都朝他笑，便趕快到西屋裏去換衣服。
天成娘對婦聯主任說：“他大嫂，今晌午就別提走的事了，俺這就去殺個小雞做飯去，啊？”
婦聯主任一把拉住她說：“別忙別忙。俺就不在你家吃了。叫天成和惠芬他們倆一起到街上的飯館去，兩個人也好說說話。”
天成娘也同意了。急忙跑到東屋裏從櫃子角上摸出包裹著的錢，一把塞到了於天成手裏說：“好吧，你們倆到街上的飯館裏吃去。在家裏說話也不方便……”
於天成瞅著惠芬，惠芬也瞅著於天成。婦聯主任笑著，示意於天成說：“大學生了還害羞呢？城裏人談戀愛還都挽著胳膊哩。”
於天成家的院子裏，圍著很多小孩在看熱鬧。幾個抱著孩子的婦女，還有幾個老年人，朝屋裏伸著頭，看看到底於天成找了個什麼模樣的對象……
於天成一路推著自行車，等到了村外，還沒有騎上去。一丈遠之外的惠芬跟著，勾著頭，小手絹在手裏纏來纏去。
他停下來，扶著自行車等她。到了跟前於天成說：“我帶你走吧。”躍上了自行車的於天成慢慢往前騎著，後麵的惠芬跑幾步後，一抬屁股，坐在了後車座上。於天成緊張地搖晃著車把，兩個人差點掉下來。他猛一用力，扶穩車頭，徑直沿著坎坷不平的小路，朝街上的飯館奔去。
他們在街南頭的“老一飯館”門口停了下來。一個瘦小的男人走過來說：“屋裏坐吧。有座。想吃點啥菜，自己點吧。”
於天成看著那用熏黑了的紗布蓋著的蹄包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他知道那很貴，他舍不得吃。呆了半天，他又看了看惠芬，對店掌櫃說：“就要兩碗肉絲麵吧。”店掌櫃老一答應著，就去煤爐捅火。於天成問：“肉絲麵多少錢一碗呀？”老一說：“不貴，五毛錢一碗。”
於天成和惠芬坐在一間小屋裏，誰也沒有說話。過了老半天，惠芬抬頭問他：“俺配得上你不？”
於天成沒有回答。
“那，你有意見沒有？”
於天成仍是沒有回答，他望著惠芬善良而純樸的眼睛，實在是不忍心說出傷害她自尊心的話來。他心裏有著遠大的抱負，他要給他的父親報仇，他不願讓這麼好的一個姑娘跟著他擔驚受怕……
“你是不是相不中俺？”惠芬問。
於天成說：“說老實話，今個跟你見麵，是為了不讓我娘生氣才來的。咱們的事現在我不想作出承諾，等以後再說，行嗎？”
惠芬沒有再說話。
這時，老一端著熱氣騰騰的肉絲麵走了進來，吆喝著說：“吃吧吃吧，味道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