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4(2 / 2)

天成娘看在眼裏,心疼地蹲下身來,一個個扶起被踩壞的紅芋秧。她擔心著明天一大早被生產隊裏的人看見了。挨罵挨打不算,她們家肯定要賠生產隊的損失的啊!說不定,生產隊長還會把她家這頭豬也要牽走作為賠償哩……天成娘嚶嚶地哭了。她越想越感到後怕。她氣這頭該死的豬不該跑出來,她後悔隻顧攆豬而忽略了腳下的莊稼。想著想著,她想到了她的丈夫於自海。

她比丈夫小三歲。她今年整整三十九歲,於自海今年四十二歲。她和他結婚那年她才十八歲。當年嫁來於圍子村時,老老小小都誇於自海有豔福,找了個雖不識字但卻俊秀得出眾的好媳婦。於自海是個初中生,字也寫得好,一直是生產隊裏的記工員。有了兩個孩子後的於自海,便被區政府抽到縣獸醫站學獸醫去了。對村人們而言,能在縣裏學獸醫就是有了鐵飯碗。給生產隊裏的馬、牛治病,給豬治病,村人們都尊稱他為“先生”的。一晃幾年過去了,於自海學會了給牲畜治病的技術,也吃上了“商品糧”,可恰恰沒有分配到他們村所在的獸醫站,偏偏分到了離他們家三十幾華裏的另一個區獸醫站。

這樣一來,於自海便不能經常回於圍子村家裏照顧老婆和兩個正在讀書的兒子。天成娘既當娘又當爹,家務活地裏活,全包攬在她一個人肩上。白天,她要忙著掙工分,中午和晚上她又要給兩個兒子洗衣做飯,唯恐耽誤了孩子的學習。僅有的三分四厘的自留地裏,天成娘種的蘿卜白菜大蔥,也十分茂盛,這已足夠他們娘兒仨改善生活了。另外還喂了一頭豬,省吃儉用下來的幾塊錢除了給孩子買些作業本子,三角板之類的用品,就買些鹽巴,還給那頭豬買些麩皮、豆餅之類的精飼料。天成娘想得明白,給孩子上學買用具也好,給他家的豬買飼料也罷,都是“零攢錢”,總有一天都會收回來的。日子雖然過得不如有的人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隻要兩個孩子學習好,再苦再累也是心甘情願的。

唯一讓她失落和遺憾的,便是遇到陰雨天。別的一家人圍在一起有說有笑,而唯有她一個人在屋裏轉來轉去,空曠寂寞,徒生惆悵,有時還衍生出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來:如果有個男人在身邊說說話兒,該多好啊。丈夫於自海十天半個月回來一次,呆不了三兩天又走了,讓她剛剛燃起的美妙一下又變成了失落。有幾次夜裏,她望著兩個熟睡的兒子,焦盼著的心情折磨得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她歎息著: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

眼下,又遇到了這件事,明天一大早上工的社員見了這麼多紅芋被踐踏,肯定會惹來大禍。如果丈夫於自海在身邊,也就有了依靠,可偏偏他又不在家,該怎麼辦呢?

天成娘滿懷心思地給孩子蒸紅苕麵餅子,愁眉不展的她隻顧拉風箱,往灶膛裏填柴火了,以至於鍋被燒得幹焦,冒著青煙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