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抱著膝蓋蹲在河邊的蘆葦蕩裏哭。

她爹要把她換了一畝坡地去給隔壁村的鰥夫陳二狗做填房。陳二狗已經四十一二了,是個黑瘦黑瘦的糟老頭子,聽說手也黑。上一個老婆還是十年前娶的,被他活活打死了,也沒留下一男半女的。如今年紀大了,想要娶個媳婦兒生娃,傳宗接代。

香秀如今才十五歲,生的也不漂亮,但是好在是個年輕的姑娘。香秀爹有三個姑娘,香秀是老大,長得最不好看,換了一畝坡地的聘禮,香秀爹都覺得一點兒都不虧。而且,香秀年紀也到了,出嫁的時候正好也省了一副嫁妝。

但是,香秀一點兒也不想嫁給陳二狗。

香秀心裏難過,吃了午飯就沒再下地去幹活。香秀想著,自己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是家裏最會幹活的就是自己,每天早上雞打鳴就起了,做了早飯,喂了牲口就下地去幹活。香秀是家裏的老大,雖是個姑娘但是一直都當男娃子使喚。

香秀哭累了,就坐在河沿上,一點也不想回家去。

要真的嫁給陳二狗,花轎經過村口的時候,不如就跳進河裏淹死算了,香秀這麼想著。

蘆葦蕩裏傳來水聲,香秀眯著哭腫了的眼睛就看到了光著膀子,僅穿了一條褲子的男人!

香秀忘記了尖叫,也忘記了躲閃,就這麼傻乎乎的看著。眼睜睜的看著那男人上了岸,從身邊走過,香秀腦子一熱,大喊一聲,“站住!”

賈誌春腳下一個趔趄,耳朵差點被震破了,轉頭一看,是何老三家的香秀,眼睛紅紅的,都腫的隻剩下一條縫了,沒好氣道,“啥事!”

香秀咽了咽口水,幹巴巴的道,“你娶我吧!”

賈誌春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般看著香秀,“你傻啦?你知道我是誰不?”

“我知道,你是賈誌春!”

賈誌春誰不知道,村裏的閑漢,沒爹沒娘,沒地沒糧,靠著村口的小桃花林的兩間破草房是他的全部家當。賈誌春也不是個學好的,也不佃幾畝地種,農忙的時候去地主家幫著幹幾天活,吃吃喝喝也就不剩什麼了,等到了沒活幹的時候就到河裏撈魚,等到冬天的時候就餓著肚子,東家蹭一頓,西家蹭一頓,饑一頓飽一頓的了。

但是,香秀想著,賈誌春不中用,自己佃兩畝地種上,好歹能養活自己了。就算是這樣,也比嫁給陳二狗被打死了強。

賈誌春也不算是個壞人,雖然他是個閑漢,不知道攢錢買地過日子,娶媳婦生孩子,身上的衣裳是補丁蓋補丁的,缺吃少喝的,但是從來不偷雞摸狗的。

以前小的時候,賈誌春爹娘就過世了,賈家的二奶奶是個守寡的,沒兒沒女,就帶著他過活。那個時候的賈誌春還挺懂事聽話的,是村裏的孩子王。香秀也喜歡跟著他後麵玩,他不欺負人,還知道河裏哪裏有魚抓,哪裏有鳥窩,山上哪裏的果子最好吃。

春秀也跟他一起爬過樹,摸過鳥窩,淌過河,撈過魚,可能還吵過架。他家的那片桃林裏更是村裏孩子的樂園,到了春末,就開始結桃子了,沉甸甸的壓了一樹,大家都去他家吃桃子,他也從來不攔著。

等到了他漸漸長大了,才慢慢的不著調了。二奶奶的年紀也大了,漸漸的管不住他。

賈誌春定了半晌,嗤笑一聲,“你知道我是賈誌春,還想讓我娶你?”說完抬腳就要走,香秀一把拉住了賈誌春的胳膊,“你娶我吧,不然我爹就要讓我嫁給隔壁村的陳二狗了,陳二狗上一個媳婦就是被他打死的,我不想嫁給他。但是我爹收了陳二狗一畝坡地的聘禮,你幫我把聘禮還了,我就嫁給你,好不好?”

“一畝坡地?你開玩笑吧,我可沒地,別說是一畝坡地了,就說是荒地都沒一畝!”賈誌春被一個大姑娘抱著胳膊臉也紅了,自己在村裏的名聲可不好,大姑娘小媳婦遇到了都是繞著跑的,竟然還有個不怕死的拽著胳膊非要嫁過來。

“我會下地幹活,能當男人使喚,到時候租地種地,啥都不用你操心。隻要你娶我就成,行不行啊嗚嗚,那個陳二狗不是個好人,我肯定會被他打死的。你要是不娶我,那日我嫁給陳二狗的時候,我就跳進河裏死了幹淨我爹就知道兒子,小時候把我當男娃子使喚,我幹了這麼多活,現在長大了,他為了一畝坡地都能不要我的命”

香秀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就是不肯撒手,稀裏嘩啦又哭了起來,等到哭的沒勁了,手上一鬆勁兒,賈誌春趕緊就跑了。

賈誌春心撲通撲通的跳,身上的汗水早就甩幹了,一回到小桃林的草房子裏,直接就躺倒了床上,盯著屋梁上的蜘蛛網看了好一會兒,賈誌春一個打挺坐起來,拎了下午抓的魚,往桃林的另一邊一步一步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