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盧霞覺得母親與老賢秘書長就是開展所謂的石室密談。可她又不了解何為石室密談,就隻能理解為暫時對外人保密的談話都可歸為石室密談了。這樣狄青為了邊疆安全要與農誌高談,或者他要攻打農誌高也得找掌握情況的人談就統統可歸為石室密談之列了。但不管如何,這種暫時對外保密的談話,對二盧霞實在太有吸引力了。所以,盧霞在追蹤那輛老式桑塔納最後在什麼地方停下來,一直追蹤到那輛老式桑塔納在她視野裏安全消失。
不過,她也不可能為了追蹤那輛老式桑塔納,就不再去找那位黑胡子大叔。因為這位黑胡子大叔,母親不要她找她也會去找。況且,這回已是母親親口叫她再去找找。另外,聽母親對那位黑胡子大叔用了俘虜這個詞。她很注意母親那句話是那麼嗲,霞霞,看來你是被那環口黑髯大叔俘虜了。
當母親再提要找黑胡子大叔,態度已有不同,就是當著老賢秘書長的麵也這樣說,既然軍轉辦可能將他分到玉市國土局。那就請黑胡子大叔多提供點情況。由此,才引出母親要與老賢秘書長再商量一點事情。當然,這盡管也有支開她的意思。可這與黑胡子囑咐她的幾句話與母親的話一對照,那絕對是珠聯璧合的絕配。盧霞是在老賢秘書長介紹那位叫李迪的黑胡子大叔的情況時,她趁機說,這樣說他不吹牛?那時盧霞已喜上眉梢,若說他真是中醫世家,就怪不得這家夥說我媽媽熱毒攻心。他還說若媽媽舌麵赤紫無苔,心跳過速,喉嚨又有咕嚕咕嚕響聲,就一定要立即給他打電話。他日夜開著手機在家守著……
當然盧霞無須再推敲,母親布置的事她是不能不去辦的。這回盧霞的確是速去速回。她很快就從黑胡子大叔的古宅回到了與母親和老賢秘書長開車離開的地方。可是,那站在那裏卻見不到母親和老賢秘書長及那輛車的影子。
不一陣,盧霞終於看到母親又將那輛車往回開,隻是母親看到女兒已早在原來等候的地方也沒跟她說什麼。可盧霞看得出他們還沒有談。的確,在舊縣村真沒法找到一個更辟靜的角落。但母親仍不想女兒參與他們的談話,母親和老賢秘書長都沒有下車,兩個人似是坐車上環顧周圍找地方呢。
料不到老賢秘書長往西邊指了指。那地方有一條溪水,以前溪邊原是通往官城車站的公路,因為官城新站已通車,所以很少有人走。盧霞也以為可以在那裏稍作停車,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母親真的就朝那兒開過去了。
盧霞再看在溪水邊停下的,就是她熟悉的律師事務所那輛老式桑塔納。
盧依依似乎經過兩次折騰才來到溪水邊。她似乎覺得這樣折騰來折騰去,仿佛自己已變得淺薄了許多。她一開口就像是發牢騷,好啦!老賢秘書長,很對不起!現在江村人對老勝就像是小孩玩水球,你浮上來他就按你下去。你有病他到醫院裏鬧,還學西方人那樣使兒木馬計。老賢秘書長,你知道木馬計吧?那是希臘人為了攻入特洛伊城,在木馬肚裏藏人以從內部攻破。現在他們就唆使老勝最親的人離間老勝。甚至用村裏人愛吃牛腩粉,隻要你願意簽名就可免費牛腩粉,以此統計有多少人恨老勝,你看看……
盧依依喘息一下又說,本來老勝是江村人供著捧著都不為過的一個人,他為江村人高考和畢業分配解決了多少問題,況且老勝又患重病,何須要這樣整人?不過,在老勝的親朋摯友中卻有人講了真話
,那人叫蒙二,在給老勝拜年時說,你連江村已成什麼樣都不懂,有何臉麵去要那間房?
老賢秘書長,不錯,老勝因多年有足疾,已很長時間不回江村了。隻有知道江村過去是什麼情況,有對比才知道江村已成什麼樣。江村已經沒落,美麗的江村已不再美麗,像一艘大船觸礁後慢慢沉沒,很快就變沒了……
老賢秘書長說,小盧,江村人現已驚醒。他們知道若不拯救江村,江村便完了。比如,他們想申報古村名鎮就是拯救的一個行動。若得到這個古村名鎮的名銜,就可對江村規劃的路段提出意見。像舊縣村一樣,隻要路段稍作移動,現在要拆遷的閑在莊、中屯莊就可免除災難。不過,現已來不及了!
不過,我向你透露。老賢秘書長說,現在江村的書記和文書都來在舊縣村。他們不是不知道你的住處,也不是榮勤勤不肯帶路。他們也知道江村人傷得老勝太深了。他們害怕你不接待。另外,也覺得沒臉找你道歉!
盧依依說,你叫他們不用害怕。他們隻要知道自己做錯了就要認錯,就要敢於擔當,我還是願意接待的。我看就幹脆說是我請他們來!她說到這裏看著老賢秘書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其實,老勝比論是對那篇所謂一條算術題,撬動下村搬遷的征文《隊長的妙算》,亦或是沒有入選江村教育遺存史料的《廣西教育史》。後來,老勝都用《對鄉親不能如此官僚》作了道歉。老勝的這篇文章,榮勤勤在這次活動中已發給大家了吧?看了這篇文章明眼人都明白,老勝已將江村的錯誤都包攬了。老賢秘書長,請你告訴江村的那位書記,叫他們不用害怕,我願意接待他們。說我請他們來好嗎?
老賢秘書長點點頭。盧依依接著說,老賢秘書長,很可惜,我最近到過玉市但未去拜訪您。我去了一趟江村,很糟糕!這江村什麼都在走下坡,為何國土局搞拆遷停了下來?原說要讓江村通過舊村改造開通農貿市場的路,要是這樣就不需要填那口一百幾十畝的大魚塘了。老賢秘書長,你不會不知道這魚塘是口什麼塘吧?那就是“六月荷花繞舍清”的荷塘。你曉得這大荷塘,很長時間不種藕改養魚,五十年代竟長了一片千年古蓮並開花結果……
老賢秘書長點了點頭,是的,我是玉市街上長大的。在玉市像我這種孩子叫街仔。那時我正讀初中呢,我是親眼目睹者。那年很多街上人都是目睹者。看那古蓮大開花叫人紛至遝來。看古蓮的人還拿了水壺裝塘邊古井的水帶回去。像你這種年齡隻能是聽到傳聞。哦,是否因你媽和姥姥曾在江村小學任教,聽媽媽和姥姥說的吧?你絕不是親眼目睹者,我猜得不錯吧?
老賢秘書長,不錯是不錯!盧依依接著說,江村填了這口塘是事實。那不僅僅是一口百來畝的大荷塘。現對這事該如何評論暫且不說。起碼填塘完成後,原高高的塘堤和沿江長長一溜果園土壩便不見了。這塘堤和這沿江長長一溜園果土壩,在江村人口中稱之為“萬裏長城”,因為那真是防洪的“萬裏長城”。另外這口大塘在村子發生內澇時還是起泄洪作用的。這以填塘自毀“長城”是“福”是“禍”暫且不說。就以填塘這事,向你請教可以吧?
老賢秘書長說,小盧,我倆兜了幾圈才找到這麼一處談話地方。你一定有一肚子話要說。你將你的話傾訴出來,我再說點旁觀者的意見好不好?
我再說就要罵人!盧依依氣鼓鼓說,老賢秘書長,你是旁觀者,我也是旁觀者。但有些局內人卻忍著不去說。我作為旁觀者就忍受不了。老勝是什麼人?江村一孤兒,以前為江村宣傳隊編了多少節目,從鄉鎮演到縣、市,又編電影劇本為縣、市揚名。這都有目共睹,前年因為縣、市領導許諾由江村結合舊村改造完成通農貿市場大道,隻要社區要成立有資質的建築公司。由此社區領導到南寧找老勝。老勝覺得這事由他在廣西建總的女兒和女婿就可協助策劃。老勝沒跟他們見麵。隻由他女兒、女婿在南寧五象廣場飯店接待,除了幫策劃成立有資質的公司,還請江村領導和來邕鄉親一同用飯。
盧依依依然是氣鼓鼓的樣子。她大聲嚷嚷道,可後來他們知道若江村社區列入名村名鎮,不僅可得到舊村改造自主規劃開發權,同時還可在舊村改造中完成通農貿市場大道。由此,老勝的命就變得糟糕,可說是成了受氣包。他們的牢騷是,既然老勝參與主編《廣西教育史》,隻要老勝將江村的教育史料和教育遺存入選《廣西教育史》,江村就獲得列入名村名鎮的名片……
這時,老賢秘書長似已恍然大悟,小盧,我明白了,一張過期契據為何起作用,老勝的房所以錯誤登記,以及有設局的傳聞。包括我那滑稽下屬和說時代過去了的那個人,所以言之鑿鑿就由此緣起。看來我得幫幫你?
盧依依說,老賢秘書長,你要是能幫就幫一件事。你看那口已填了的百來畝的大荷塘,能不能重新挖回來?我知道填了那口大荷塘,隻建幾間商鋪,剩下未完成填土的還未用。這幾間商鋪能不能搬走?重新再挖出新的大荷塘,要多少人力要支多少錢?我來解決,應該說重新挖塘不要報批吧?能否算是荷塘使用權的再恢複?這件事,你可幫忙吧?人大不什麼解決不了?
老賢秘書長說,哎喲,大詩人,我考慮的已不是錢。我知道你說填了塘又要挖塘的用意,這涉及民生和居住生態
。但我也明白你不住江村,我也不住江村,填了塘又挖塘與我倆無關,也不用花那冤枉錢。老夫跟你兜了幾圈,就不光你要說話,我也要說話。我說老勝給我寫信,一封也沒有回。我是想看看你的反應。其實,老勝給我的信都回了。後來,我倆倒是沒有書信往來了。我想,我給老勝寫的回信,是否一封也沒收到?老勝到底如何了?
盧依依一聽老賢秘書長突然問這個,她怔了老大一下。可是,老賢秘書長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他說,好,先別說老勝如何繼續你的談話吧。
不過,盧依依先作了個簡單回答,老勝身體很不好,所以有人對老勝設局,我就接受不了!老勝早幾年就得了腿疾,但他瞞著村裏人。因他在廣西最高的教育行政機關任職,現每年江村人有不少參加高考,要報什麼誌願都請他指導。如果他們知道老勝有病,就不好意思打擾,所以一直瞞著村裏人。
盧依依說著說著變得淚水盈眶,老賢秘書長,可能你也好多年沒見到老勝了。其實,這幾年老勝更加不行了,可以說是更加的糟糕了……
不過,盧依依罵了一句頗是義憤說,江村社區就不明白《廣西教育史》的編寫意圖。那是為了給共和國教育史提供資料的,全書分上、下兩冊。上冊是建國前五千年,下冊是建國後六十年。可以打一個比方,若說上、下冊的內容各是一桶水,就等於要將建國前五千年裝進一個水桶裏,或者也可以這樣比,上、下冊各一桶水,那麼建國前五千年的內容說成是五百多桶水要放進一個桶裏。哪裏又能找到江村教育這一滴水。你說說就為了老勝未將江村教育史料和教育遺存入選以獲得名村名鎮的名片。他們就給老勝去設局?
喂,小盧!老賢秘書長說,聽說老勝的兒子在中央部屬單位工作,他們要列入名村名鎮,是否也想得到老勝兒子,由此,江村也會有怨氣……
盧依依大抱不平道,這也不該有怨氣呀!這些江村人,是否見《廣西教育史》幫不了忙,老勝兒子就得幫忙?我不知老勝兒子在中央什麼單位嗎?
小盧,我也奇怪了!老賢秘書長說,我與老勝已沒書信往來。這也包括電子郵件。但有一天,我收到了一首打油詩和一份電子地圖。那打油詩的內容等一下再說,那份電子地圖很有意思,從電子地圖標有紅筆的地方看,現計劃的農貿市場大道隻要東移90米,就可以保住蘇家大宅和不用填那口一百幾十畝的大荷塘。你看榮勤勤為綜合中學選址,查看過官城縣(區)發展規劃圖,就提出了車站大道應從榮高堆東移120米才可確保教育古建築的安全。實際江村社區寧可拆掉蘇家大宅和填掉那口一百幾十畝的大荷塘,也不會提出農貿市場大道東移90米。他們對於填荷塘也是趁火打劫……
盧依依說,老賢秘書長,能否把那首打油詩和電子地圖給我複製一份?你一定也在查是什麼人給你發來這東西。我可以幫忙一起查查底細。你願意給我發來,我如獲至寶。這兩種寶物,肯定是大大有作用的好東西……
我可以發給你!老賢秘書長說,不過你得將老勝的真實情況詳細告訴我。
這時,盧依依有電話來了。她一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誰。她沒有理睬,那當然是女兒的電話。可老賢秘書長見盧依依沒有接聽便說,小盧,乖乖女的電話還是接過來好。可盧依依還是沒有理睬。老賢秘書長見盧依還是不理不睬,就明白盧依依還有不少話要跟他說。為此,老賢秘書長在耐心等待著。
可老賢秘書長很奇怪,盧依依既然不接女兒的電話卻為何按下接聽鍵?
二
老賢秘書長見盧依不理睬女兒,他明白盧依依還有不少話要跟他說。所以老賢秘書長也不再說話,他是在等待盧依依對老勝的事還有什麼好主意。
盧依依雖然沒有理睬女兒。可那電話已打亂了盧依依的思緒,她已不知道接下去要給老賢秘書長說什麼。不過,她馬上聯係起女兒從所謂黑胡子狂徒那裏回來時,要坐進車來的那一刻。不料,老賢秘書長卻搶先一步坐進車來裏了,對不起,大詩人,我就耽誤你兩分鍾。可就在這一刻,盧依依頭腦很清楚,她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桂中活動,看來就是這樣算收場了。
這種結果僅是因為自己病了嗎?還是因為陳阿姨打退堂鼓?但在來桂中的前一天,雖說女兒做了那麼多的大紙片來測試老勝還有沒正常的思維。由此,她也覺得在來桂中之前非得親自見到老勝一次不可。後來,她是見到了老勝,可老勝卻沒有一點交代,哪她來桂中還有什麼用?看來老勝一家對那一間房的事是完全放棄了。她所籌劃的一切也算是徒勞,可她很不服氣。
盧依依覺得,她雖不是那間房的共有人,但她為那間房也付出不少。她突然有了這麼個意識,一定要抓住老賢秘書長這個人。雖說他已退休,卻還是有一點餘熱的老幹,她要拿出一筆錢,看看還能幹點什麼?從事實上來說老勝是個孤兒,江村這一方水土是養育了老勝,丟失那間房又有什麼舍棄不了。江村的人是水做的,就讓那間房隨水而漂吧,可說是讓它隨水而漂,漂到哪就由水漂到哪又有何可惜。總之,隨水而漂不會漂成江河倒流吧?
可是“親不親,故鄉人”這種情感,也可能包括盧依依對江村的情感。因為江村這一方水土與盧依依也有著不解之緣。其中,或者也可說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盧依依於是立即以詩人的胸懷吟誦了如下兩句:“為甚舊物空歸也,隻落得萬縷千絲攪寸腸”。還有,另外的兩句是“可惜你千絲萬縷,織成了一片離愁”。以上包括了宋朝大詞人辛棄疾在《蝶戀花?護佑之弟》中也有這樣的名句,“會少離多看兩鬢,萬縷千絲,更何況新來病……”
這裏的“萬縷千絲,更何況新來病”就讓人說不清和欲罷不能的。在盧依依的眼裏,從仁愛中“愛”的角角度看,江村不僅是一天一天地走下坡路,其中,最有力的證明是兒時的美麗江村,已尋不著影跡。江村從舊村搬出來,雖是建了新居,看過去就是一列一列居民宿舍。原來江村的景致、江村的風物和江村形勝已蕩然無存,哪裏還能尋到江村形跡?在盧依的腦際間於是湧現出那最深的印象,還是那口一百幾十畝的大荷塘。若要重新挖這口一百幾十畝的大荷塘,要用多少人力又要支多少錢?盧依依是不會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