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直忘不了初見襲人時的情景,剛到賈府時寶玉為自己摔了玉,襲人帶笑走過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為這個傷感,以後還傷感不完了。”
話是好話,連王嬤嬤都誇襲人不錯,但黛玉當時卻閃過一個想法,這個丫頭說話沒有一點兒卑微,似乎把自身放到了和我平等的位置上——言語中話中有話,綿裏藏針。這個丫頭分明在暗示我別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她是抱著來探望我的名義來向我示威。年幼的黛玉當時就這樣斷定。
直到以後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跟著發生:驅茜雪、逐晴雯,頂撞李嬤嬤,黛玉眼看著襲人把不利於自己的對手一一拿下了馬,而這些事卻無損於她的賢德之名。
黛玉心中當時就有了一絲絲警惕:看她的手段,以後恐怕我也討不了好。
黛玉沒有料錯——雖然自己盡力小心著不去得罪這個看似溫婉的賢襲人,但最終還是傷到了她的手裏……這個傷害,並不是指襲人向湘雲數次搬弄是非的時候,黛玉對此無話可說。誰讓自己誤剪了湘雲為寶玉所繡的扇子套呢?
黛玉不能原諒襲人的是她在王夫人麵前對自己的暗語栽贓,女孩兒的名譽是多麼的重要啊!
直至襲人間接獻計讓元春對寶玉的賜婚。得知真相後黛玉心中無數次悲苦的想:襲人,你不是花香襲人,而是行動襲人了。
眼下,這個性情複雜的花襲人正含淚望著自己,作出了一幅他鄉遇故知的最佳表情。
黛玉又能怎麼樣?所幸自己不管對哪個丫頭都是淡淡的,於是,她對著襲人淺淺一笑:“啊?是你?你家在這附近麼?”
“我的表姨住在此處……”襲人邊說邊對著黛玉行禮:“林姑娘,府中出事之後,也不知道您往哪裏去了?我聽興兒說您並沒有來及走出賈府。”
“哦,我現在要去找大舅母”黛玉答非所問道:“你現在還好吧?”
“我還好,但是二爺卻不好。”襲人忽然滴下眼淚。
黛玉忽然有些難堪,大街上人來人往,兩個未出閣的女子在此哭哭啼啼,這該有多現眼啊。
“快別哭了,”黛玉往人煙稀少的地方站了站。襲人也跟了過來:“林姑娘,您現在一定很擔心二爺吧。?”
黛玉隻好苦笑道:“二哥哥現在怎麼樣?”
“雖沒受皮肉之苦”襲人淚眼迷瀠道:“但頭腦還有些糊塗,隻是並沒忘了姑娘”
“寶姐姐呢?”黛玉打斷襲人的話。
“寶姑娘,還是那麼貞靜,她那樣內斂的一個人,縱是心中難過也不會讓人看出來吧。”襲人含淚笑道:“也不知是哪個好心人,獄裏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
黛玉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襲人:“也不枉他二人待你好了,倒是我們這些正經親戚,卻反沒有去探望過。”
“我呆在表姨家就是為了方便探望二爺”襲人低頭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等他出來”
聞聽黛玉猛抬頭看向襲人:原來,她是真心愛著寶玉的。
怪不得她會做出這些事,黛玉忽然感到了釋然:她並不是單純為了姨娘這個名份,她心裏有二哥哥。
也許,她愛的比我還要深吧,身份低微,不夠漂亮,舍去自尊去爭取一個沒有名份、沒有地位的姨娘之位——原來隻是為了和二哥哥在一起。
“林姑娘,”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男子呼喚。
黛玉回頭,竟然是蔣玉涵。
“蔣相公?”黛玉微微抬頭:“這是往哪裏去?”
“剛從北靜王府出來。其實這幾日我一直留在那裏,”蔣玉涵看了看襲人:“不知姑娘出來可曾稟過王爺?”
襲人聞言大驚,不住的用眼睛看著黛玉。
“沒有。”黛玉低聲道:“黛玉是自由身,難道沒有出入的自由?”
“姑娘此行一定是為了寶二爺,”蔣玉涵忽然笑了:“隻是姑娘恐怕見不到他,聽說二爺已經不肯見任何人了”
“林姑娘快回去吧,如果北靜王爺知道姑娘離府,一定會為姑娘擔心。”蔣玉涵嘴角噙著一絲譏諷的笑意。
“你就是蔣玉涵?”襲人忽然在旁邊插話:“都是因為你,要不然二爺也不會受這牢獄之苦!”
“你是誰?為何出言無狀?”蔣玉涵勾起尖尖的下巴:“我和寶二爺的事林姑娘都不生氣你生什麼氣啊?”
黛玉聞言冷冷一笑:“哪裏輪得到我生氣,能管教寶哥哥的也隻有老太太、舅舅、舅母這三個人。因而出言無狀的不是襲人,倒是你蔣相公。”
“襲人?”蔣玉涵聞言仔細對著襲人一陣打量:“花氣襲人知晝暖——原來你就是寶二爺的屋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