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圓。川南會館。七樓。

夜色如水,府南河流水靜靜,修建地鐵的工地破天荒沒有發出轟隆隆的噪音,這是個靜謐的夜!淩晨一點多,七樓雕花玻璃後仍透出乳白光亮,滲透進漫天陰華中融為一體,讓摸到一片冬青樹中的零散幾人困惑不已。

貝之助眉頭緊鎖,一股不祥的感覺就像透過冬青樹縫隙的月光一樣,淡淡而又朦朧,讓這位傳聞中‘軍師文士’一類的青幫長老始終定不下決心。

猛虎何浩川滿身帶傷歸來,之後連續外出,好像謀著一件大事。第二,七樓的人貌似多了幾個,具體數字應該在十到十一個之間,這說明樓上已經有了防範。再者,一天前還是透明玻璃,短短半天便全換了雕花玻璃,這不僅僅是防止別人窺探那麼簡單。

貝之助仔細將近來發生的異常事件整合了一遍,內心深處跳出一個嚇他一跳的想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十幾年沉寂,第一次出來竟是做這麼一大筆買賣,貝之助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此時他想找個人商議一下看怎麼辦,但轉頭看了看不遠處一叢綠油油的觀賞植株後,他臉上透出股苦笑:“若不是自己一力阻攔,典經怕是早進去搶東西了。道不同,怎能謀同?”

貝之助能忍,不代表典經能忍,況且他已經忍很久了。要跟貝之助那隻縮頭烏龜請示嗎?這個念頭沒在典經腦海中存在哪怕一秒鍾,便被強行驅逐出去。下一刻,典經用行動宣告了自己的選擇。

這時已是三點鍾,圓月起微風,玉顏惹輕紗,一縷一縷雲彩快速掠過圓月,在地上留下片片亮暗交替的陰影,宛如電影機上的膠片。三更,人困。醜時,月陰。典經不是傻帽,相反他挑的時機很好。

如同一道黑影,快速繞過早探測清楚的攝像頭監控範圍,悄無聲息摸到樓拐角處的陰影裏,取下腰間的錨鉤發射器,扣動扳機,‘啪’,伴隨著一聲略沉悶的空氣擠壓聲,207kpa的壓力彈射下,鎢鋼鉤錨帶著一條快速延伸的特製尼龍繩極精準射入預定區域。

略從黑暗中探出一點身子,淡淡月光下,典經打出暗號:一切順利,可以行動。貝之助第一個探出身,快速沿著典經走過的路掩了過去。接著是體型龐大的水牛,雖然偷偷摸摸藏頭露尾的動作讓他壓根感到厭惡,但真做起來卻絲毫沒有破綻,極其靈活的掩了過去。

接著是第四個,馬飛。以他的身手摸到樓角輕而易舉,可就在他借著幾顆木棉樹快速移動時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的事。川南會館的一個精悍保安,似乎偷偷喝了點酒,暈乎乎的夾著跟十萬伏電棒離了崗位,朝這邊過來。

由於保安背對著角落裏的人,貝之助顯在月光下,閃電般打出兩個手勢,第一個隻是一根小指,意思是忍;第二個是掌刀向下,意思是萬不得已時打暈。昨晚手勢後便縮回陰影,緊張的看著攪局的保安。

興許是這段時間何夏風管的太嚴了,以至於這些平時酒不離口的漢子十天半月連酒味都沒聞過。這保安今天乍一碰到酒爺爺,那還能刹得住腳?口頭心裏一再說隻喝一杯,隻喝一杯,結果兩個關鍵位置的保安整整灌了三瓶。一個酒量稍小,正站直了依著牆壁睡覺,另外一個腦袋雖然迷糊,但沒忘了職責,拎著電棒晃悠悠轉了一圈後小腹一陣鼓脹。廁所?他媽太遠了!所以這才繞過院牆到這邊偏僻處,打算開閘放水,澆灌木棉。

典經仗著二號人物盛秋,自然可以不怕貝之助,但馬飛自認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膽量敢逆了他的意思。所以當看到保安朦朧雙眼快閉到一塊後,這個平躺著隱藏在樹下一層觀賞植物後的漢子選擇了隱忍。這本無奈,鬼知道裏麵得知失蹤一個保安後會做出什麼舉動。於是,馬飛便直麵了慘淡人生!

魯迅說的吧,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人生。

但馬飛麵對的卻過於慘了些,當透過稀疏的枝葉看到保安掏出的貨後,這個卵蛋跟身材很不相符的青幫戰將便湧起一陣不舒服。不過不舒服並沒有持續多久,緊接著一股沛然金黃湧出,劈頭蓋臉澆在他臉上,心裏的不舒服早成了深深恥辱以及無邊怒火。還不算完,保安被冷風一吹,一陣顫抖後赫然打出一個噴嚏,噴出的鼻涕被甩出去後大部分落到馬飛身上。馬飛心裏一鬆,以為苦難要過去時,耳中傳來了保安鼓動喉嚨的聲音,連續幹咳幾次後聲音終於由嘶啞變為清楚,接著沒出乎馬飛預料,一口濃痰不偏不倚吐在他臉部上方的幾根纖細樹枝上。“不要掉,不要掉……”馬飛麵色淒慘,拜遍十方神佛祈求那口金黃濃痰不要掉落。但這個世界有一個不算真理的真理,這個真理就是,你越希望某件事發生時他偏偏不發生,而你不希望某件事發生時他偏偏就發生了。馬飛任命的閉上眼,清楚感到一團沒涼透的粘稠物滴落在鼻尖。保安晃悠悠轉身。馬飛滿腔怒火早化成了鵝米豆腐,慶幸自己的苦難日子終於結束。於是那條真理又得到了驗證,剛走幾步的保安胃部一陣抽搐,在馬飛絕望的眼光中,扭身、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