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雪,地上的寒氣順著腳底往身上竄。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兩三個人圍坐一起,燙一壺酒,弄些小菜,看著窗外的雪景談天說地。
眼前確實坐著兩個人,桌子上也確實溫著一壺酒。隻是一個是一臉窮酸氣的書生打扮,另一個則是絡腮虯須的大漢。大漢摸起燙熱的酒迫不及待地斟滿一碗,斜眼瞅著書生麵前的小酒盅咋舌歎氣:“果然,和斯文人喝酒就是不一樣。”這不一樣聽在書生耳裏自然明白,隨即笑道:“相逢即是緣分,若不是窗外飛雪,你我也不會在這破廟裏相識。晚生雖不勝酒力,但心裏倒是有好故事可暫且下酒。”
大漢用手搓了搓下巴不以為意:“我倒是情願身邊坐個俏娘子。有什麼故事說來聽聽,不過你可別給我扯那些之乎者也的聖人典故,老子聽了就頭疼。”
“非也,非也,我的故事可邪得很。”說話間麵色一凜,大漢來了興致,急忙湊了過來:“哦?怎麼個邪門法?”
那件事說來過去沒有多久。恰逢晚秋,我和一位同窗好友相約一同去鳳棲山遊玩。鳳棲,相傳早年有鸞鳳落於此地,故十分聞名,不少文人墨客都相邀至此探求聖跡。然而山裏並不曾有什麼鳳凰,有的卻是漫山遍野的楓樹林。
放眼望去,一株株豔紅如火,連綿不絕,那層層楓葉在這凋零的季節開得格外搶眼。我倆沿著小路一直走進林子深處。那時天色已晚加之林葉茂密,視線慢慢變得不是很清晰。腳下的小道也被兩旁竄起的楓樹分割的不再明顯。一股陰涼吹過,我緊了緊衣袖,透過晦暗的光,看著眼前一株株靜立在黑色下的楓樹,莫名燃起了歸心。而我的同伴卻不以為意,依然不停地越走越深,一邊對這景致讚不絕口,一邊催促著我前行。
腳步聲踩在落葉上傳來沙沙的聲音,在這異常安靜的環境裏分外刺耳,那聲音聽久了就像是有人用銼刀在蹭牙。也不知何時,同伴不再說話,一味地向前引路,似乎有意要去哪裏。而越走到後麵,林蔭越密,枝椏橫生,似是兩旁一排排的侍衛靜靜地看著我倆走過他們的身旁,向著未知的黑暗走去。
物老成精這是父輩相傳的老話,何況這樹木不知存活了多少年,老樹成精在各類典籍中也常常被提及。想到此,我心裏一緊,更加覺得身旁那些奇形怪狀的樹木正虎視眈眈地圍著我們,那靜立在黑暗裏的枝椏隻待你走過,便會悄無聲息地從你背後伸來,拂過你的肩、擦過你的背、纏住你的腳踝將你拉進黑暗中。我瑟瑟發抖地看著走在身前的同伴,那襲白袍在黯淡中飄忽不定。
“喂,天色已晚,我們不如回去吧。”同窗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答我,隻是一個勁地向前走。
“王兄,你沒事吧,若沒有盡興不如擇日再來。”
說話間,他停住了腳步,伸手指著前麵一片陰暗驚呼道:“劉兄快看,前麵那株楓樹竟然如此碩大,起碼得有六人合圍,那樹葉更是鮮紅如血,真乃極品也。劉兄若是累了可在此歇腳,我去去便來。”說著便向前跑去。
待我伸手拉他,也隻是扯住了一下衣角。“王兄且慢,去不得啊!”我高聲叫喊著追了上去,前麵哪裏來的什麼六人合圍的楓樹,隻有望不盡的漆黑。我想他可能被什麼迷了眼睛。
我尋著前麵的白影一直追著,不知跑了多遠,眼前的影子一閃而過消失在了黑暗裏,我也驚愕地停住了腳步。
前麵卻是有一棵枝幹粗大的楓樹,樹根錯綜複雜的裸露在地表,那張開的枝椏足以遮天蔽日延伸進黑暗中。滿樹的楓葉通紅似火,默默地在黑暗中燃燒著。樹下站著一個人,並非那同窗好友,是一個女人。那嬌俏的身段在暗啞的黢黑裏靜謐著,被一襲長裙包裹。火紅的光亮打在她的嬌軀上,若有似無地蒙上了一層粉紗。臻首輕抬,一雙纖手在巴掌大的葉子上畫著什麼。
我的到來,似乎驚擾到了她,停下手中的筆側臉向我看去。那浮現在昏暗中的麵孔被楓葉映出一麵紅光,而那一眼,流波入目,涼如初雪沾衣,眉目中禁著一夜星子。恰巧此時月升,柔光細細瀉在那曼妙的身段上,那張臉似清濤沉玉,一經浮現清透無暇,隱隱透著寒意。麵前儼然不再晦暗,那月光初露,那楓葉酡紅,那玉麵如螢。(文風突變啊這是什麼情況,這不是言情文好不好)
她停下了手中的筆,本以為會芳容微怒亦或淡然生疑,而麵對我這不速之客,她卻嫣然一笑,貝齒輕啟道:“沒想到還有遊者尋訪到此,莫不是迷了路?”她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靜待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