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誤診,不可能的,不可能。明天我再來接受檢查,今天我聽到的一切,我都當做沒聽見。"
"你越是不承認,肺癌就越會吞噬你的身體!"
"那你讓我怎麼辦!你想讓我怎麼辦!我現在就已經害怕了。我怎麼會死?為什麼偏偏是我?我從來沒想過我會死,你想讓我怎麼樣!"
世界上最常見的"我愛你",這句話我還沒像模像樣地說一次,我的心思還沒真正表達出來過,我太委屈了。還有那麼多人需要我,我不能就這樣背離這個世界的光芒。
我喘不過氣來,嗓子眼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像利刺一樣卡住了,是哽咽,我喘不過氣來。我抱著頭,放聲痛哭。我第一次雙手合十。救救我,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再多一點……剛才醫生說隻有一個月,哈啊,這就是我能看見政民的時間嗎?這就是我能看見窗外世界的時間嗎?
"一般來說,到了晚期就不需要手術了,所有的治療都隻是為了減輕痛苦,或者緩解病人的症狀,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在腿上用了力,強迫自己站起來。還沒等徹底站起來,我又坐了回去。我咬著嘴唇想站起來,可是一次又一次,我總是站不起來。站起來,站起來,申海芸!一定要……站起來。
"哦,對了,我去叫剛才那個高中生過來吧?"
"……"
"好,你在這兒稍微等一會兒……"
"不了,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站起來。"
我終於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推開檢查室的門。前輩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站起身,向我走過來。見我吧嗒吧嗒地一個勁兒掉眼淚,他驚訝地看著我。
"怎麼了,申海芸,海芸啊!你出什麼事了嗎,醫生說你的情況不好嗎?哪,哪裏不好,怎麼不好了!"
"不是,我很健康,我很健康,一定會活很長很長時間的。我心疼醫藥費,所以才哭的。醫生說我非常非常健康,說我會長命百歲。醫藥費,太可惜了。"
憑著一股傲氣,憑著這股多餘的傲氣,我強忍住咳嗽,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醫院。一陣冷風吹過,吹走了我的眼淚,前輩緊緊地扶著跌跌撞撞的我,他急匆匆地問道……
"別開玩笑了,快說!到底是哪裏,你哪裏有問題,哦?"
"傻瓜,我真的很健康,我是喜極而泣。醫生說我很健康,能活很久,說我會長命百歲,你不相信嗎?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所以情不自禁地流淚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雖然表麵在笑,但是我能看出你眼裏隱藏的悲傷,傻瓜。你不用強顏歡笑,你這樣偽裝自己,我反而更傷心。如果你感到痛苦,就坦率地說出來,你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求求你,不要一個人扛著那副重擔。"
前輩一句話再一次讓我淚如雨下。我已經千百次地叮囑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了,可是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好,好,哭吧,哭出來吧。"
我現在還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幾個月前我還那麼健康,怎麼會……怎麼會……有一樣東西比死亡……比突如其來的對死亡的恐懼更讓我傷心。
"我沒事……可是我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見政民了。是……不……是……"
我的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政民的麵孔從我腦海裏消失了。
前輩突然鬆開了他的手,我像丟了魂似的,一個人往前走去。我突然想不起來政民長什麼樣了……我好想看看他,於是我不顧一切地捂著嘴巴,往他家跑去。我們像約好了似的,政民正好在開大門,剛要回家。可是,我不敢走過去,隻好傻傻地靠在牆上。
我總是想起你,總是那麼想念你。我想看看你的臉,想聽聽你的聲音。
可是,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了,今天我也隻能在你身後哭泣。我有氣無力地坐在牆角下,把頭埋在膝蓋中間,哭了很久。突然,有什麼東西蓋在我頭上。
"別哭了,村姑,又會感冒的,你!"
政民……?我這才發現蓋在我頭上的是政民的外套。我沒有心思顧及自己狼狽的臉,猛地站起來,一頭撲到政民小子的懷裏。我真的瘋了。
"村……村姑!喂!喂!你還不趕快放開我?"
政民似乎也發覺我有點兒反常,所以他沒有動。謝謝你,哈啊,政民被我搞得暈頭轉向,他拍了拍我的後背,問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這種話我怎麼能對他說出口呢?你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了,我怎麼能再給你增添負擔?我怎麼能告訴你我要死的消息呢?
這一刻,劇烈的疼痛再度向我襲來,我甚至感覺呼吸困難。討厭,真的很討厭。我不想讓政民知道我的病情,於是,我猛地一把推開他……
"喂,村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你一定要留住素怡,祝你們幸福,開心。"
我這麼說的時候,真不知道心裏有多痛苦。但是我什麼也不能做了。先不說我和安素怡相比如何如何,我以後就算想你,也看不見你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等著接受死亡。所以我必須親手把我愛的人交到另外一個女人懷裏。我明明知道,卻不得不那樣做。我把眼淚咽到肚子裏,政民用異樣的目光望著我,我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愛情不會因為失敗而結束,隻會因為放棄而結束。所以你不要放棄素怡,知道嗎?"
政民露出滿臉的驚異,我把他的外套還給他,頭也不回地跑進家門。我的眼淚,我的眼淚,好像怎麼流也流不完。我使勁推開玄關門。
"哦,我的女兒回來了?"
"……"
我看見媽媽在對我微笑。媽媽今天怎麼了?為什麼衝我笑?媽媽的表情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哭。要是換在平時,媽媽肯定會裏唆地質問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到哪裏瘋去了?我坐在玄關門前,仿佛飽經世事滄桑似的輕輕地啜泣。媽媽默默地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她若無其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