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非常冷,而且不時地下著雨,天空每天都在哭泣。
我愛上夜晚,縮在被窩裏聽午夜電台的節目,把收音機抱在懷裏。外麵很黑,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從不見月光。雨喜歡下在晚上,仿佛是想趁著天黑與大地親吻。
我喜歡的那個dj,叫安,在雨夜裏用他深沉的聲音講述著憂傷的故事。無數個下雨或者不下雨的夜晚,我枕著他的聲音沉沉入睡。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線收音機又忘了關,耳塞也掉在一邊,拿起來聽,裏麵是“沙沙”的聲音——沒電了。
羊羊總喜歡跟我搶著聽。有時候她從上鋪爬下來,和我擠在一起,拿過一隻耳塞,平日裏唧唧喳喳的嘴巴變得非常安靜。有時候聽得流下淚,還是不說話,自己擦幹,然後默默睡去。第二天又是一幅活蹦亂跳的樣子。
我常常會想起安。
和朋友一起開心說笑的時候,突然會想到,安在做什麼呢?他的朋友多嗎,他快樂嗎?是不是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錄音間裏,錄製那些傷感的故事呢?有時候在上課,有時候在路上,腦子裏就忽然蹦出那樣一個念頭,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但是它無處不在。
後來,我決定給安寫信。一天的時間醞釀,然後又用了四節課時間書寫。然後花兩天時間鼓起勇氣寄出去。
三天以後,安就在他的節目裏把它播出來了。他的聲音依舊蒼涼,仿佛盛滿曠世的哀愁。那一夜,我激動得無法入眠。羊羊吵著要來聽,我說,沒電池了,今天不聽。
我不想讓她聽到那些話,那些我寫給安的話,隻是寫給他一個人。
我一封接一封地寫,安一封接一封地播出來。我熱愛這樣的夜晚,我的幻想和愛顫抖著在裏麵開出的花兒。
安後來給我寫了一封信,不長,字跡淩亂,寫在橫條紙上。他說,不久前,因為手指發炎,右手中指指甲爛掉了。寫字很吃力很痛,所以很難認哦。
我笑他傻,等手指好了,再寫也好啊!不急,多久我也會等的。
羊羊一把搶過去,嘻嘻地笑著,呼呼,好羨慕。他的字不賴嘛。你看你的臉上桃花亂飛了。
我紅了臉,可心裏滿是甜蜜,倍受寵愛的感覺。
我半安介紹給宿舍裏的朋友。於是,後來的夜晚,整個宿舍裏都流淌著安的聲音。她們有時候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我和羊羊堅持聽到最後。有時候好討論幾句,安好象感冒了,聲音更加低沉,或者就那個故事發表看法。後來她們也開始給安寫信,羊羊也寫,但是能收到回信的,隻有我一個。
安的字慢慢工整有力起來,我想到他的指甲正在愈合,充滿了安慰。好象痛的是自己的指甲一樣。所有的欣都拿出來和羊羊一起分享。每次信一到,羊羊樂顛顛地跑到我的座位上,我坐著,他站著,倚在我身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指著安的某個字、某句話研究了半天。猜測他有多大了,是不是已經有了愛人。
羊羊問我:如果那個家夥還很年輕,你會愛上他麼?
怎麼會呢,他的聲音那麼荒涼,必是經曆了很多事的,說不定是個老頭子啦。我笑,卻掩飾不住眼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