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過來的常歡樂遠遠看到顏生跪下去,便生生止住了腳步。
顏生說:“淳於先生,請你救救寧兒,當初應下將自己的遺體留與你做研究,你還擔心自己沒有命等到我死,若是你今日救了寧兒,顏生自願自裁。”
他的聲音有著別樣的沉痛與悲切,常歡樂默默走到他身後,也跪了下來。
可是房間裏仍然沒有任何聲音。藥童說:“顏先生,你莫要如此。”
顏生心裏隻知道,若是淳於再不出來,他的寧兒就真的沒有命了,他欠了她太多,那麼多的情誼他還沒有還上,她怎麼能死呢,她得活著,得開開心心的活著,就像在槐樹村的時候,總是別人打架,有次被同伴一起群打,滿身傷痕地回來告訴他:“我娘說我就是個小禍害,禍害遺千年懂不懂?”
寧兒,禍害遺千年,你懂不懂?所以,你不會死的。他的目光犀利地仿佛能穿透前麵的門牆,聲音鏗鏘:“淳於先生,即便是你將那個病人救活,我顏生發誓,也定會取了他的性命給我的寧兒陪葬。”
“嗬——嘶——”
“我說你笑什麼笑,這傷口又裂開了!”淳於很不耐煩地低吼了手下的病人一聲,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我笑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你若是知道今天,是否也會何必當初?”
“不會,我從來不,後悔。”
屋子裏飄蕩著濃濃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淳於手下飛快,那些治療外傷的工具碰撞時發出的叮叮聲,讓蕭良安陷入了深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說;“你,還是,出去吧。”
他的聲音宛若歎息,淳於一怔,狐疑地看向蕭良安,似乎沒有聽清他說什麼,然後對上了他堅定的目光,淳於雖然非常想出去救那個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我這一走,你便真的沒命了。”
蕭良安淺笑,麻醉已經過去,劇痛讓他的精神異常的清醒,他明白自己做的決定,然後重複了遍:“你,去救她吧。”
淳於放在蕭良安身上的目光複雜,他忽然弄不懂這個男人了,害的李昭寧自此的是他,可是如今放棄了自己活下去的機會讓給李昭寧的還是他。
隻是病人已經開口,一心偏幫李昭寧卻礙於道義的淳於也隻能低下頭道了句:“抱歉。”然後收拾了東西,走到門口,他回頭問他:“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如今是我自願求死,神醫就大發慈悲讓我入土為安了可好?”他努力笑著,看到淳於點頭,才繼續說,“還有,不要讓她知道。”
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怨他比又恨又愧疚好一些,他一直以為自己懂她的心意,以為她不喜歡自己的弟弟,怨恨那個孩子搶走了父母對她的寵愛,可是事情發生後才知道,她一直都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他也以為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以為自己隻是不甘心被這樣一個小丫頭不屑一顧,可是當她一次次轉身去找顏生的時候,他心裏總是恨不得要把她關起來,然後,看著她一次次被顏生折辱,一次次的傷心難過,他想,若是讓她徹底擺脫和顏生的一切,是不是就能夠忘記他,然後開心起來呢?
有些話,他和她說過很多遍,她總是以為他在開玩笑,這一次,他最後一次想告訴她,他是真的喜歡她。
可是她聽不到了,是不是聽不到,就不會再反駁他?那麼,就當她默認好了……
蕭良安的嘴角勾起,然後,閉上了眼睛。
眼角的晶瑩滑落,留下淺淺一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