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熙明白，她提高的嗓門不過為了掩飾心裏看到精心準備的東西被丟出去那瞬的焦灼感。
跟景逸然的認識，比同學們來得早的多，這也讓她竊喜過一段時間。但在景逸然心裏，和沈熙在父輩們的飯局上認識不是件好事。在他心裏無所不能的父親，卻要時時刻刻對另一個人笑著。
不累嗎？
沈熙似乎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黏上他了。景逸然脾氣好，也就隨她去。久而久之，沈熙就把這當成了習慣。
但是年輕男孩看似強大卻脆弱的自尊就像積累多時的炸彈被導火索引燃。況且最近的景逸然，實在不算幸運。和父親的爭吵，數學競賽的失利，還有在心裏反反複複停留的焦躁感。
被麵前的姑娘幾句口氣頗不好的話一並激發出來。行動快於思想，等他回過神來，隻看到排骨和炒雞蛋狼狽的在地上交錯縱橫。心裏咯噔了下，景逸然正想開口，耳邊卻響起沈熙仿若尖叫一般的聲音。
真煩。
他終於不耐了，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而在小賣部前的偷窺五人組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驚嚇到，在原地麵麵相覷。
沈熙終是忍不住抽泣了起來，從包裏拿出手機，顫抖地撥號。
好好地一頓午飯自然是毀了，況且下午還有物理的隨堂測試。
景逸然在教學樓下的自動販賣機前匆匆解決了午飯，似乎咽得太快，哽在了心口。褲兜裏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是他向來寡言少詞的老爸。
“景逸然，怎麼現在不學好反而學壞呢？連小女生都要欺負了是不是。”
深吸一口氣，景逸然左手捏得可樂罐子咯吱作響。“爸，我以為您不會是那種聽取小報告的人。”光滑的電子屏裏如實地倒映出自己的臉，耷拉著的眉毛和抿起的唇角。曾經生動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
“什麼小報告，你現在也不小了。爸爸就拜托你這一件事，就算是敷衍一下也好好嗎？你知道爸爸平時不太會說話，至少你跟沈家的姑娘的友情能……”
景逸然忍不住打斷，“爸，什麼時候我也成了你的工具了？”
幹淨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右手狠狠往麵前的垃圾箱一甩，巨大的一聲響後，黃褐色的液體漫出，就像他此刻酸澀無比的內心。
上課鈴響了，景逸然還靠著牆發呆。
看著麵前三三兩兩朝著各自教室匆忙奔去的同齡人，他的心裏竟然莫名地泛起一種輕鬆感。
一個平時從來不會想到的念頭緩緩冒出，環顧了下左右，景逸然抬腳朝小花園的方向走去。
趙凜凜翻了一麵試卷，朝右邊的空位置看去。景逸然的桌子上隻有一張雪白的試卷被文具盒壓著，而他的黑色書包從桌洞裏探出了半個頭。
他人也像如此，簡單平和。
趙凜凜不難猜出最近他小別扭的原因，但從那次同進午餐的邀請被拒後她想景逸然大概需要的是時間來緩和。但今天中午的這個意外無疑是一次突如其來的創傷。就算景逸然在同學們眼裏脾氣再好，也會被沈熙尖銳的棱角刺中。
那種不得不迎合的感覺，趙凜凜現在是如此的感同身受。但她仍然無比地懷念第一次見麵那個被她擠兌還笑出一口小白牙的男生。
周恣陽無意回頭就捉到了一直神遊的趙凜凜，下一刻，女生清冽的眼神和他直直對上。“做完了就一起去找他。”他無聲地做出口型，然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上點著，示意趙凜凜。
點點頭，趙凜凜繼續投入電與力的海洋。
第二節課上課鈴響後不過十分鍾，趙凜凜迅速起身，捧著寫得滿滿當當的試卷朝講台上走去。物理老師是個老頭，但仍然不妨礙他豐富的聯想力。瞅瞅左邊的趙凜凜，又看看右邊的周恣陽。一向和藹可親的他輕咳了一聲，對著班上這兩個好成績學生也沒法責怪什麼，“你們都沒檢查啊，老師我可都看到了。”
趙凜凜和周恣陽交換了個眼神，卻聽到一句慢悠悠輕飄飄的話，“這是要去私奔嗎？”
看到麵前人氣很高的老師一副八卦的模樣，趙凜凜吸了一口氣，還沒等他們倆有所反駁。來自教室後麵一句撕破蒼穹般的話直直逼近，“老師我也做完了！”
易硯白蹦躂過來，也伸出手，站在周恣陽身旁。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們走吧。”搖搖頭，戴上老花鏡，就慢條斯理地做出了檢查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