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江畔,火紅的楓葉,瑟瑟的蘆花,都在月光的掩映下倒映在江水裏。一葉小舟,蕩在江心。一襲白衣的男子負手而立。是豐神俊朗的樣貌,然濃眉間,閃著一絲落寞寂寥。
遠處,有隱隱的簫聲嗚咽。曲不成曲,調不成調。隨著風聲,慢慢拂到人的耳畔。沒來由的,叫聽的人幽怨。
“相公,時辰不早了,我們早些家去吧,免得安娘心焦。”怯怯的在那男子身邊說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小廝。他的身量還未長足,又偏瘦,著一身青布衣衫,猶如一杆青竹,在秋風中更形文弱。白衣男子聽見他提起安娘的時候,目光中泛起一點柔光,微微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小廝的臉上便浮起了五分笑意。挑起了一旁的行禮擔子,步履輕快地走了起來。那男子又看了一眼江心的小舟,此時的簫聲幾乎微不可聞。終於,搖搖頭,緩緩地踱步,慢慢跟在小廝身後。
“人終於走了麼?”是一個婉轉猶如鶯啼的聲音。“是!”答話的小丫頭頗有幾分嘴碎。“自從那日在延福寺偶遇,這人就像是著了魔一般。知道姑娘愛品簫,便這般日裏夜裏的磨在江邊。既是喜歡姑娘,隻管出了銀子,在杏花樓包個席麵,請姑娘好好的為他奏一曲。這般磨著纏著,又舍不得花銀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有錢的主。姑娘可不要為這種人操心。”“紫煙,不許胡說。許相公是個謙謙君子,可不是一般紈絝子弟之流。”說話的人語氣裏帶了幾分嚴厲。“是,我的好姑娘。許相公是個大好人。在延福寺幫我們趕走了李家的惡少。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是,我的好姑娘。您過年可就十八歲了。雖然咱們堅持賣藝不賣身,也在這一帶小有名氣。可是作為女子,姑娘您早晚是要找人的。今日既然我不怕羞開了這個口,也就顧不得了。姑娘,你我雖然名為主仆,可是你待我卻是如同姐妹。這一向,我冷眼裏看著,這麼多追求您的人裏,應當屬蘇秀才最最真心。家中尚未娶親不說,待姑娘也可以說是真心真意了。但凡有好東西,都不忘了姑娘。就是他身邊的下人,對我們態度也很是恭謹。依我看,姑娘若是去了他家,就算不能做為正室,蘇秀才也定然不會虧待了你。何況他家家資巨富,在咱們這一帶也是出了名的。那許相公是個好人不假,可是他是個外鄉人,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人,實在不是姑娘可以托付的人。”她的這一番話說完,已經惹惱了主子。“紫煙,你跟了我也有十年了吧。這十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待明日天明了,收拾一下,回鄉去吧。你的嫁妝銀子,一共一百兩。我早就幫你攢好了。還有幾套頭麵首飾,我也幫你打好了。明日一起帶走!”話說到最後,語音裏帶了些微的顫意。“不,姑娘,你不要趕我走!我今後再也不敢亂說了!我不要什麼勞什子嫁妝銀子,什麼首飾,我隻要呆在你身邊。姑娘,媽媽走的時候,我答應她要一直守著你的。我若是走了,媽媽第一個不會饒我!”話說到最後紫煙已經哭出來了。
一縷低低的簫音如泣如訴,慢慢散在江麵。紫煙熟知姑娘的脾氣。輕易並不肯動怒。隻是若是認定了一件事情,卻是決計不肯回頭。知道自己今日說的話著實造次,心中也多有懊悔。於是隻得拭幹了眼淚,悄悄地下去為姑娘沏了一壺熱茶,小心放在姑娘榻旁。
寧靜的小小院落,一支桂花悄悄的探在窗邊,在窗欞印出婆娑的剪影。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屋內的人貪涼,把竹製的門簾卷了起來。卻正好可以讓屋外的人聽見裏麵的歡聲笑語。
滿院子桂花馥鬱的香氣,令遠行的人在不經意間吸入鼻端之後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安逸,整潔,小院還是原來的模樣。家中的人口本來就很簡單。門口的福伯在見到他之後是一臉的驚喜,剛剛準備大聲進去通報,卻被他小聲阻止了。他想給母親和安娘一個驚喜。
“祖母,我今天跟師傅學琴,師傅誇我聰明呢,說我一點就通。”小小的,稚嫩的嗓音帶著甜甜的,撒嬌的味道。正是安娘的聲音。“嗯,我們安娘就是一個伶俐的孩子!祖母喜歡!”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慈愛。“祖母,我會聽您的話,好好練琴,待爹爹回來了,彈給他聽。”“好好,安娘真是一個好孩子!算算日子,你爹爹也快要回來了。”低沉的語音裏,他聽出了母親的悵然。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掀開了門簾。
“母親,我回來了!”看著頭發花白的母親,他雙膝跪地。“兒子不孝,令母親擔憂!”他的出現,令屋內的人都是又驚又喜。“英奇,真的是你!快,快點起來。趕了那麼長的路,想必累壞了吧!怎麼福伯也不來通報,真是老糊塗了。”孟母開心的連忙上前親自將他扶起來。小小的安娘站在一旁,一臉興奮和好奇。“安娘,快來見過你爹爹。不要傻站著啊!”孟母笑嘻嘻地拉過安娘。“安娘見過父親!”安娘有模有樣的給他見禮。
小安娘應該快要七歲了。雪白的皮膚,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清澈的好像可以倒映出別人的影子。高而挺的鼻梁是他們孟家人的特征。小圓臉還帶著嬰兒肥。一身淺綠的衣裙,襯得她愈發玉雪可愛。“快起來吧。”他柔聲說著,一邊將她輕輕攬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