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雅思】
新年的氣象已經漸進,但是醫院的房間裏什麼也感覺不到,隻有暖烘烘的空氣裏夾帶著一股百合花的味道。
護士每隔兩個小時就會進來查看,偶爾也有一些還算親近的人前來探病。但是生活於我而言,已經隻剩下一件事情了,就是等待。
等待和期待並不是同一回事,期待是美好的,等待是殘忍的。
二姐每天下午七點會給我送湯水來,但是都不太合我的胃口。其實他們很早就不記得或者弄錯了我的口味。
“小妹,今天涵姐做了墨魚豬骨湯哦,來坐起來,喝一點。”
“我沒有什麼胃口,二姐。”
“多少吃一點吧。”二姐把我扶了起來,我靠在搖起來的床上,麵前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
“我想出去走走。”
二姐像是有些為難,不過最終她還是說好。
自我住進這個醫院三年,賀哲男都沒有來醫院看過我這個“長輩”或者說“家人”。隻不過他的保鏢都風雨無阻的看著我。
他的謹慎雖然看起來有些可笑,但是我也稍微能理解那種心態,換做是我,也許一樣會這麼做。
這三年,外麵發生了很多事,都不是我一個女人可以掌握的。
死亡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但是我卻比從前輕鬆,一天比一天過得簡單,唯一的不快也僅僅是不可避免的要見到一些不想見的人。
二姐推著我去到花園,醫院的花園裏也可以瞥見賀哲男派來的保鏢。
我笑了笑,叫二姐推我至一片花圃旁。
這些花很頑強,開在了屬於梅花的時節裏麵,照樣爭芳奪豔。
南方的冬天都不是很冷的,但是二姐還是細心的給我披上了披肩,整理著衣領,她語帶試探的說:“大姐過幾天就回來了,小妹,過年接你回家,一家人一起過吧。”
“算了,在醫院好一點。”
“你還是不想見Terrance嗎?”
“是他不想見到我,我這個人什麼都不好,隻有一點好,就是知情識趣。”
“小妹!”
這段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其實二姐心裏也清楚,這種邀請不過逢場作戲,真的回去了,也不是一家人。這麼想著想著,我覺得更冷了。縮緊身子,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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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死亡之後我們會抵達一個怎樣的地方。
其實我很希望自己是去到另外一個世界,即使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但是事與願違。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眼前的一切都透著熟悉的感覺。雖然我記得我死了,還記得很多事,可眼前的景象竟然又讓我分辨出了這是哪裏。
這裏是青島。
帆船比賽,楊誌球,跳海,賀哲男,破產,這些詞一個接一個的跳進我的腦子裏。
真不感相信這是一個夢還是現實!
我用力的將被子裹緊身體,但是都無濟於事,真實的感觸還是將我層層剝開,麵對現實。
渾身的肌膚讓我意識到自己不是四十幾歲,而是三十出頭……
我撫摸著自己,又伸出手去觸摸那些棱角分明的家具,太真實了,自來水是涼的,外麵的空氣帶著潮氣,這不是一個夢,這是真實存在的。
而這些年的記憶卻像是假的,一個移植進我腦子裏的夢。
這種意識帶來的恐慌比讓我麵對破產麵對天堃的董事局麵對賀峰的遺囑都還要多。
這樣事情竟然也發生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已經厭倦了康雅思的人生,厭倦了香港這個彈丸之地,厭倦的金錢遊戲,眾生浮雲,爭來的朝朝暮暮不過用去換了暮雲蒼狗。
本以為這樣的晚上注定會是個不眠夜,我卻意外的睡得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