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劃下一根火柴,以為這寒夜裏的星星火光就是天堂,可火焰熄滅的瞬間,你才發現,噢,原來一切都是虛妄,你從來不該擁有溫暖,因為那太短暫。
我曾親眼見過7歲的羌白晨,揮舞著白白胖胖的手臂,吵鬧著要段青背她,卻用圖釘刺段青的肩膀,段青失手將她摔了下來,自那以後,羌白晨的右額多了一道傷疤,不太明顯,對女孩子來說,也總歸是件嚴重的事情。為此陸瑜罰段青在家門外的石板路上跪了一整晚,早上我發現段青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高燒40度,就是那一次,段青毀了左耳的聽力。
我抱著病床上的段青一直哭:“怎麼辦啊,馬上就要高中了啊,然後再過三年,還要考大學,我們說過要上同一所好大學,然後去找段江天呢。”
說不上為什麼,我喜歡直呼段江天,而不是叫段叔叔。
段青緩緩地拍著我的背,安慰道:“墨墨,我不是還有一隻耳朵嗎。再說了,高中我會去報藝體班,學習畫畫或者攝影,這些都不需要聽力太好的。”
我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難道你要跟你爸一樣……”
他繼而笑了:“對啊,跟段江天一樣。你相不相信天才少年阿青呢?”從初中開始,我就一直叫他阿青,我覺得這個稱呼有很多繾綣的韻味,反正我很喜歡。
我點了點頭。
段青在醫院三天,他的母親陸瑜都沒有來看過他,反倒是羌和來了一次,結了醫藥費。羌和對段青,算不上好,但也不壞,作為一個繼父,羌和其實做得已經不錯了。讓段青不明白的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跟陸瑜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陸瑜的冷漠讓段青感到不知所措和沒來由的恐懼。
“要回家麼?“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眉頭緊鎖的他歎了一口氣:“不回家我能去哪裏呢?再說,我放心不下媽媽。”
我真替段青感到難過,這種難過像潮汐一樣,緩慢卻因為越來越近讓人呼吸困難。我有一個秘密,從10歲起,這個秘密就一直藏在我心裏,我卻不能向任何人說。
我與段青一前一後走著,他低著頭,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孤單的背影,眼圈就紅了,我想要快步走上前去抱抱他。在我遲疑的那幾秒鍾,我看著前方朝我們奔跑過來的女子,突然一下子驚慌失措,她像一隻撲火的飛蛾,撞進了段青這小小的火光裏。
我停下了腳步,也停止了心裏剛剛所想的一閃即逝地關於我和段青的未來,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輕鬆起來,但我不知道這短短幾秒鍾產生的複雜感情是因為什麼,因為什麼。
這個飛蛾一般的女子,叫做謝珍妮,是段青的同桌。同桌是一個多麼曖昧的存在,學生時代,大多數的感情都源自於同桌這兩個矯情的字眼。
在很多人看來,謝珍妮是個不容易相處的人,說她清高寡淡,冷漠自以為是,不喜言笑,可是容易招人話柄的人,總歸是比尋常人更獨特的魅力和才華,才叫這凡夫俗子發泄心中的妒忌。謝珍妮盡管是名副其實的孤兒,父母卻是因公殉職,被追為的烈士,背景是可圈可點的;帶著她生活的爺爺,也是潼尺鎮出名的畫家,聽說他老人家特別喜歡徐悲鴻,因為徐先生作品裏有一副名為《珍妮小姐畫像》,所以謝老爺子為孫女兒起名為謝珍妮,跟著這樣的爺爺生活在一起,珍妮的氣質總在普通人之上,習得一手好書法不說,大提琴拉得是像模像樣,在學校的晚會上常見她的大提琴演奏,聽說在市裏麵得過許多獎。
珍妮不是那種讓人一見麵就喜歡的活潑姑娘,因為她習慣了麵無表情,所以有那麼一點冷硬,但相處久了,就會知道這樣的女子,為了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了自己的理想,身體裏總有那麼一股倔強的本事,將生活過的鏗鏘有力,她們是竭盡全力生活的人,我欣賞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