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有些事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向誰說起,隻能任它橫亙在心間結成永遠打不開的死結。有時候,你並不清楚上蒼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候安排你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麼,但是你既然來了,就注定會帶著一顆滿載悲傷與不舍的心離開這個世界。或許生命的全部意義就在於讓一顆心從簡單懵懂變得溫暖柔軟吧。
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之一是遇到一些人一些事的話,那麼冥冥中注定的相逢是任何人無法置身事外無法抗拒和逃避的。生命裏程中所有的悲傷或者歡喜,都該當做豐美的盛宴去一一領會,一一領悟的。緣分或許不可強求,但是相逢還是可以當做一種愛的錯覺去珍惜的,不是嗎,走過了,就該不後悔,選擇了,哪怕是在命運逼迫下做出的,都不該再有任何遺憾的。因為永不後悔,所以無所畏懼,因為無所畏懼,這大千世界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一場快意的生命舞台,主角是自己,觀眾還是自己,那來自內心對愛對美的歡呼和堅持啊,是做為觀眾的自己給生命舞台上那個眼含淚水載歌載舞的另一個自己的最好的掌聲和鮮花。
遠寧的汽車走走停停已經大半個小時了,卻還是沒能走出歡呼的人群,從一下船開始,她就不斷看見那些疲憊的臉上掛滿淚水卻奔走歡呼的人們,不知道為什麼她自己的臉上也漸漸有淚水悄然滑落。七年了,離開上海已經有七年的時光了,當年抱著沐蘭走出上海的時候她才一歲,誰又能想象的到如今坐在她旁邊那個一臉稚氣玩著洋娃娃的姑娘已經七歲了,說起來也算是個小大人了。
抗戰結束了,這場戰爭開始的何其慘烈,結束的又是何其艱難。那些一開始就隨風而散的生命,如今再也看不見這個從一開始他們就預言的勝利了。上海並不大,可是遠寧的汽車還是走了足足三個小時才離開了市區。走出了人群,再回望這個城市,已經物是人非的太久了,雖然是清晨,在漸行漸遠的歡呼聲中,遠寧的心裏還是泛起了淡淡的苦澀和悲哀。
一切都結束了,那些日思夜想過的可愛的臉龐沒有了,夏公館沒有了,上海的繁華沒有了,有的隻是劫後餘生的一絲感慨和勉強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如今,剩下的,也隻有一條路了,走了,這輩子也就了無遺憾了。
出城後汽車走過的路開始逐漸變得荒涼,這條平時就人煙稀少的路上如今行人更少了,偶爾迎麵走來的人或許隻是好奇的緣故才勉強抬頭看看,等她的汽車過了從後視鏡裏依然可以看到剛才那個人還站在原地一臉疑惑的看著,或許是因為他們想不明白在這樣荒涼的路上會有一輛在當時也算比較罕見的汽車開過的緣故吧。看著後視鏡的時候,遠寧忽然想到,如果時光裏也有一麵這樣的鏡子,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在一切與自己失之交臂之後,隔著那麵鏡子再靜靜地看一眼,看一眼那飛逝而去的美好的人和事。然而這樣的想法也未免太不成熟了太理想化了,遠寧想著想著自己先搖頭苦笑了。
路的盡頭,依稀可以看得見“育嬰堂”了。上海的秋天並不明顯,草木的顏色似乎隻是變得比往日更為深沉一些,空闊而平曠的草地上,記憶中往日高大的“育嬰堂”現在看起來分外形單影隻,像個流浪在冬天的病雞,讓人看了心裏有種薄薄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