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牽豪情到天外 十八(2 / 2)

皇帝的態度很明顯了,底下人自然也樂得不了了之。皇陵失竊便作為懸案擱置起來了。

隨後不久,關中就莫名其妙得到了大量的財物支援,雲中三州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了生機。這筆錢是從何而來,卻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了。

春天來了,就是雲中最冷的雲州,冰雪也馬上就要化盡了。

連通西瞻和大苑的雲中小路因為地勢太高,卻才剛剛感受到春天的氣息。

這裏的天空比任何一個地方看著都高、都廣闊,像是被兩邊高山以無比強壯的身軀硬生生頂高出去一大截。西風將廣闊碧空上唯一一朵白雲扯得極薄,薄得幾近透明,卻又偏偏不破,像一片巨大的、湖州出產質量最上層的絲綿,絲絲縷縷黏在廣闊純藍的天空上。

山腳下,一排排高低錯落的灌木已經抽條,開始現出怒放的春意。半山中的樹木卻仍舊以鐵灰色為主,每一株樹的枝頭末梢上都蓋著厚厚冰雪,但是冰雪覆蓋下的部分枝條,卻已經顯出一抹即將複蘇的色彩,在鐵灰的樹幹上透出旺盛的生機。苔蘚更是早一步鋪滿山崖,讓石壁在殘留的冰雪中露出大片翠色!

兩山中間,一條長河剛剛從凍僵狀態蘇醒過來。河岸兩邊還留著白亮剔透的冰碴,河道中間的積流卻已經沉著地流淌起來,清澈透亮的河水不斷撞擊在石頭上,伴隨著低低的吟唱,一朵又一朵水晶般的水花不斷開放。

這是一條很美的高原山路,似乎將雲中大地的各種靈秀和雄奇都擷取了一點兒。

山崖左邊的小路上,碎步走來一匹毛色基本雪白的駿馬,隻有馬右腿處嫣紅點點,如同打翻了一盒胭脂。

青瞳坐在馬上,踏步前行。走出這個山穀,便是西瞻國境。

山崖對麵的小路上,一匹黑色駿馬縱聲長嘶,從後麵趕上來。胭脂馬聽到叫聲,自己停下了腳步,隔著小河,向對岸輕輕嘶叫。

黑馬上那個高大的漢子微笑望過來,道:“我知道轉過山穀,就有人接你,我就不往前走了。”

他舉起一個酒壺,又拿出一個酒杯,倒出一杯酒來,對著對岸一比,笑聲滾滾傳來:“且飲此物,慰我離愁吧!”

說罷仰起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青瞳心中一熱,高聲道:“方我吸酒時,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為長虹,欲吐輒複吞,頗畏驚兒童。乾坤大如許,無處著此翁。何當呼青鸞,更駕萬裏風。”

任平生哈哈大笑:“青瞳,你說的是什麼,大哥聽不懂。剛才離愁那兩句,還是憋了一路才憋出來的!”

青瞳也展開笑顏,高聲道:“我說——我陪你飲一杯!”

“你沒有酒啊!怎麼陪我喝?”任平生笑道,“隔著一道山崖,我擲得過去,怕你也接不住!心意領了,去吧!”

“陪你飲,一定要有酒嗎?”

她慢慢舉起右手,將拇指和食指圈成酒杯模樣,透過拇指和食指組成的虛空,天地隻有綠白兩色。

綠是廣廣袤的蒼苔,白是高遠的冰雪,斑駁交雜,就這樣鋪滿兩側山崖,又順著高聳的山頂、巍峨的山體,向高處和遠處蔓延開去。高的一直深入藍天,遠的直到超過目力所及,上下左右都好似沒有盡頭。

她用虛空處,在那大好的天地山川前一一掠過,然後湊到嘴邊,做了一個飲酒的動作,將這並不存在的酒慢慢喝下。

“大哥!請!”

“請!”一壺酒化作一條長長的白練,筆直落入口中,涓滴不剩。

“胭脂!去吧!”對麵的人搶先發出一聲呼哨。

胭脂馬最後看了一眼這山川,便歡快地抬起腳步,轉過這道山穀,一人一馬的身影在廣闊天地中越來越小,終於消失不見。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如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