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牽豪情到天外 十(1 / 2)

攆走了二人,青瞳複又默默地坐下,身體像是給人抽走了一根骨頭似的,慢慢向座位上塌了下去。終於,她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側過頭,用左邊臉頰貼著桌子,慢慢伸直右臂。

她將右臂伸到極限,離自己的眼睛不能再遠,才緩緩張開右手。陽光從一側打進來,正好照在她的手心上。

本來毫無異狀的右手手心裏,在陽光中一點點浮現出一隻紅色的鷹。青瞳就默默地、靜靜地看著,看著那隻鷹越來越紅,越來越清晰,最後纖毫畢現地出現在自己手中。

手心裏有兩條淡淡的疤痕,那是握住元修劍留下的,當時流了很多血,現在已經不大看得出來了,卻讓那隻雄健的鷹多了點滄桑感。

青瞳仔仔細細地看,一根羽毛一根羽毛地看,一根線條一根線條地看,好像從來沒有看過,可實際上,這隻鷹什麼樣,任何一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任平生悄無聲息走了進來,他已經在一旁凝視了很久,好大好大的一張桌案,青瞳緊靠桌子的一角,歪著頭趴著,那姿勢像一個頑皮的孩童。她的頭發隨著頭側過來,像一條源遠流長的河,鋪滿了案幾的一側,又順著桌腳一直流淌下來。

陽光浸透了她每一根發絲,讓每一根發絲都閃爍著波光。她盡力伸著自己的右手,可是還沒有在那張大桌案上占據一半的位置。麵前那般廣闊都是一無所有,一張大桌子就將她的身形顯得小小的,她的麵前,除了那隻右手,一無所有。

她不哭不笑、安安靜靜、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右手,看了很長很長時間,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任平生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凝視著那隻紅色的鷹,終於輕輕歎息了一聲。

“我以為他可以托付……”青瞳終於開口了,“我看了很久,聽了很久,也觀察了很久,我還以為他可以托付……可是現在我發現他不能托付了,你說,我怎麼辦……”青瞳仍舊看著自己的右手,不像是在和任平生說話,倒像是在和自己的手喃喃自語。

任平生無言以對,隻能看著她說完這句話,看著她用無比憐惜的目光看著那隻鷹,然後輕輕收回已經僵硬無比的右手,再輕輕屈起手指,將拳頭一點點合了起來。

那隻紅鷹隨著握手的動作變得扭曲、擠壓、折疊,最終消失不見。如果它也有感覺,一定會為這動作疼得鳴叫吧?

合上了手,青瞳緊緊咬著下唇,繼續合,用力握,直到握得再也不能更緊。右手的皮膚本就帶著不健康的蒼白,此刻被她用盡全力握著,血管和骨骼的形狀都突了出來。

她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長長吸了一口氣,坐直身子,重新露出笑容,道:“沒事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她用力握著自己的右手,顯然是極力忍耐,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可她臉上卻在笑:“沒事,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任平生突然臉色一沉,喝道:“張開手!”說著一把抓過她的手,推她的手指,讓她打開拳頭。

青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也懶得知道,她隻是不知為什麼,突然犯了強勁,死握著不肯鬆開,使勁閃躲著他,怒氣衝衝地和他推搡,都不知道自己心中從哪裏來的憤怒。

任平生也不和她廢話,兩指微屈,在她脈門上一彈。

青瞳手指頓時失去力氣,軟軟地張開了,不會武功的人遇上會武功的人,那真是半點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一張手,鮮紅的血頓時跟著流了出來。原來,她握得太緊,這隻手又幾乎沒有痛感,以至於指甲深陷肉中,將手掌刺破了幾個小洞她也絲毫沒有發覺。

這麼一推一搡似乎打破了什麼硬殼,血從手心裏流出來,完全不疼,可眼淚也同時流出來了,洶湧澎湃,越流越多。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前麵的眼淚剛剛到了眼角,後麵的眼淚又形成了,迫不及待地將前麵的淚珠擠了出去,後麵的還沒有站穩,又有另一顆淚滴將它推了出去,紛紛跌落,當真像斷了線的珍珠。

她緊緊咬著嘴唇,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將下唇都咬成深紅色的了。

“抓了那裏又咬這裏!你發什麼瘋!”任平生喝道,“給我張開嘴!”說著就去掐她的兩頰。

青瞳自己張開了嘴,痛哭聲也跟著出來了:“任大哥!我以為他可以托付!我以為我可以脫身了,我以為我可以去找阿蘇勒,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我不能走!我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