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間所事堪惆悵 九(2 / 2)

哪怕全身血跡斑斑,哪怕四肢傷損,他也依然跳舞,手能動就動手,腳能動就動腳。手腳都不能動,他就輕輕地哼著歌,臉上的表情依然無比陶醉。

因為他的身子極度虛弱,實在吃不住大刑,所以盡管所有人都急得七竅生煙,卻無法從他這裏得到任何消息。

這一天,有兩個人來到趙如意門前,一個是霍慶陽,另一個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布衣青年,神情瀟灑,身姿飄逸。還有幾個人遠遠地站在外麵等著。

這裏不是監牢,而是宮中一處別院,因趙如意身子太弱,就在此處暫時看管。這裏雖然不是監牢,但是守衛一樣十分森嚴,不但門外有一整隊的禁軍看守,這屋子裏也沒有一點兒利器,四周的牆壁和地麵也都墊著厚厚的棉絮,以防止他自殺。窗子都被木條釘死了,門口十二個時辰一刻不停都有人看管。

門內傳出趙如意優美的歌聲:“青草湖中月正圓,巴陵漁父棹歌連。釣車子,橛頭船,樂在風波不用仙。”

霍慶陽停下腳步,隔著門聽了一會兒,問守衛:“他今天怎麼樣?”

姓王的守衛連忙回答:“稟大人,犯人這幾天都是這個樣子,累極了才睡下,隻要清醒就一直這麼唱歌跳舞。”

霍慶陽皺眉問道:“你日夜守著他,依你看,他是真的瘋了嗎?”

王守衛幹咽了一口口水,道:“他連渴了餓了都不知道,小人不喂他,他飯也不吃。有一次小人故意喂他垃圾,他也吃。這……依小人看,是真瘋了!”

霍慶陽皺眉進了門,卻見趙如意舒展腰肢,輕輕地揮動手臂,動作十分和緩柔美。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一身白色的中衣也有些髒了,上麵還有點點血跡,他的手指伸出,沒有一根是完好的,到處都是破損紅腫的痕跡。

然而他就用那紅腫瘀青的手,做著各種舞蹈動作,和著歌聲,慢慢起舞。有些昏黃的光照下,他瘦弱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會垮掉,隨時都會倒地不起。

“你認識我嗎?”霍慶陽沉聲道。

趙如意衝他嫵媚地一笑:“來,我教你跳舞!”他開口唱道:“樂在風波不用仙……”

“樂在風波?哼哼,我看你並沒有瘋,否則怎麼知道唱什麼‘樂在風波’?你還是乖乖地告訴我,陛下到底怎麼樣了。”

趙如意將臉頰湊過來,嫵媚地唱:“青草湖中月正圓……”

霍慶陽臉色一黑,道:“你想不想知道和你勾結的那個女人現在如何了?她死了還是活著,你想不想知道?”

“素洛春光瀲灩平,千重媚臉初生……”趙如意就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般,美目流轉,又唱了起來。

他唱到“千重媚臉初生”那一句時,眼波流轉,兩靨生春,妖媚得不可言說。

霍慶陽身邊的白衣青年突然幽幽開口:“你還是關心你那同夥的吧?否則怎麼不接著剛才那首詞唱?你剛剛分明隻唱了一句,如果你真瘋了,怎麼會換了一首詞來唱?”

“淩波羅襪勢輕輕。煙籠日照,珠翠半分明……”趙如意完全不為所動,折轉腰肢,緩緩地轉了半個圈,仿佛嬌柔無限,還衝他輕輕一笑。

那青年也是一笑,拱手道:“如意郎,在下十分佩服你!以你這般年紀,竟如此沉得住氣,真乃在下平生未見。”

“風引寶衣疑欲舞,鸞回鳳翥堪驚。也知心許恐無成……”趙如意輕聲唱道,“也知心許恐無成……”

那青年笑嘻嘻地湊過來,道:“你必是想知道你是怎麼露餡的,我佩服你,所以就不讓你著急了。當日啊,大家還都相信她就是皇帝陛下,見到她點頭,就要把霍元帥押下去了。她卻一直抱著你不願意放手,就在大家好不容易勸她放開你的時候,你腰帶上的玉鉤卻將她的麵紗鉤下來了。我想啊,是她抱你抱得太緊了,麵紗鉤在你腰帶上都不知道。”

“她因你而敗露,你說,這是不是天意?”他輕輕地笑,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趙如意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