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騎著馬,因為照顧尹燈,走得慢了些,午時才走到尹沉埋骨的山中。接下來的山路並不好走,樹密林深,徐衍習慣性的去扶尹燈,隻是一雙手先他一步扶住了尹燈。
是商歌。
徐衍怔了一怔,便訕訕的收回了手,上前去與徐楓一道帶路。山路難走,商歌扶著尹燈,徐衍也不時需要扶一扶徐楓。
在一片林木參天的隱秘之地,孤墳木碑,碑上是墨筆的字“安內王尹沉”。商歌凝視著那簡陋的墳堆,有些不想鬆開尹燈的手,怕他發現是這般模樣之後難過。
尹燈剛要問商歌怎麼停下來了,便發覺商歌的手緩緩的從他的胳膊上滑落。徐楓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燈兒……伯父實在是不敢大動幹戈,隻是草草修了個墳,等過幾年,聖上將此事忘記了十之八九,我便重新替他修墳。”
尹燈不語,商歌見此,便帶著他走到墳前,將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了麵前的墓碑之上。
用作墓碑的木頭很粗糙,明顯是趕時間粗製濫造的,尹燈將整個手掌貼了上去,細細的撫摸過每一寸木頭,忽然手上一點尖銳的刺痛,他將手放在眼前,卻什麼也看不見。
商歌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將他的手放在墓碑上。她便拉過尹燈的手細細的查看著,看見一根不算很長的木刺,斜斜的插進了尹燈的手中,還留著一截在外麵。
“忍著些。”商歌說罷,便用力一拔,尹燈隻覺得手上一痛,便什麼感覺也沒有了。他低聲道了謝,又將手放在了墓碑上。
尹燈緩慢的跪在地上,背影透出濃重的哀戚。他喃喃的道:“爹,隔了這麼久我才來尋你,是兒不孝……我守在你必經的路上,卻沒有看見你,是啊,那麼多人,你一定在人流中遠去了吧?你看,我給你帶了兒媳回來……隻是你看不到她了,她對我很好,爹,你就放心吧……”說著,尹燈隨著淚,深深地叩首。
商歌跪在尹燈身旁,亦絮絮的道:“父親,您在世之時沒能盡孝,您去後,便由我來照顧阿燈。雖然我身為舞女,地位卑微,但我與尹燈真心相愛,我願與尹燈結發,共度此生。”說罷,亦深深的叩首。
兩人跪在墓前,一並叩首。
起身,尹燈的指尖正好觸在墓碑的“尹”字上,喃喃自語道,“兒來遲了,遲了這許久才來盡孝——”
“爹,你為何不再等等兒啊——”尹燈抽泣著,隨後猛地收住了哭聲,隻是任由眼淚落下,靜默的跪立在墓前,輕輕地撫摸著做工粗糙的墓碑。
尹燈摸著這墓碑的粗糙程度,便知這座墳修的粗糙,隻是在這般環境之下,能替他立碑,便是莫大的幸事了。
尹燈扶著墓碑站起來,膝蓋處已是一片汙泥,商歌隨著他站起身,隨意的拍了拍膝上的泥土,便聽得尹燈道:“伯父,多謝您替家父立碑修墳,此恩無以為報,便不好繼續留此了。”
徐楓歎了口氣,“阿燈,這隻是我欠了你父親,今日才能來償還罷了。說起來,還是我欠你和你父親的,是我害了你們啊……”
的確,若是徐衍不輕易聽信他人讒言,不將那封假信遞於聖上,或許安內王便不會被借機鏟除,尹沉也能夠及時反應,告老還鄉。便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端來,害的尹沉一家家破人亡,獨留盲眼的尹燈於世間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