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縱是十裏紅綾,也再無法渲染盡這舊宅裏的梅香舊夢。
“舊年一別竟是多載未見,錦榮姑姑還是好氣色。”推開破舊的房門,陣陣破敗的氣息撲麵而來。屋內盡是蛛網灰塵,桌椅雖還都是好的,卻眼見著是無法用了的。
一灰袍老婦背對著門,在磨墨作畫。
聽到有人進門,卻並未多感吃驚,依舊是沉靜如冬夜潭水。她放下手中的物件,指了指旁邊一把看上去勉強還算幹淨的椅子:“舊人來訪,不妨坐坐。雖無茶,卻隻閑談也是好的。”
老婦身上穿著的是粗麻,並不是什麼好料子。頭上斜插著一直金絲楠木的發簪,雕刻成春日繁花形狀。經年的打磨讓那簪子看上去十分光滑,頗有歲月的痕跡。她雖身無貴物,但那淡然的氣質卻也出塵。
陸離倒也不怕弄髒了裘錦,自顧自的坐到椅子上:“錦榮姑姑每年都會有幾日留宿這舊居,看來如今也不例外。說來有趣,這些年同在都城,本座卻一次也沒見過姑姑,想是當年的約定姑姑倒是都還記得。”
錦榮姑姑麵上並無什麼改變,她的眼神深沉卻又悲涼:“王爺不該來的,即已與夫人有約,便不該再在小姐的事情上參一腳。”
寒風仿若生著倒刺,呼呼的從破敗的門窗之中灌進房內,將桌上的宣紙揚了起來。上麵精細的繪著雪日寒梅,無盡的蒼白之上淩厲的橫出深灰的枝椏,偶有一兩點紅色綻放於枝頭,卻並不溫情,而是越發冷血。
陸離扶著額頭眯著眼睛凝視片刻,須臾,卻是如同見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狂妄的哈哈笑出聲來,笑聲越來越大,裏麵還夾雜著冷酷與不屑:“下筆走心,沒想到時至今日你們仍藏著野心,實在是太有趣了!”他斂住笑意:“告訴你身後的那個女人,不管她死是沒死,對不起素和一脈的到底是她。現在還想著翻身,實在是太可笑了。”
“無論怎樣,小姐總歸是無辜的。”
“無辜?你現在來與本座談無辜?”陸離眉眼間盡是殘虐,瞬間仿若夜裏幽冥之境乍出無數厲鬼孤魂,瞳孔之色變得越發深沉。明明前一刻還笑的如繁花盛放之春,隻是片刻的功夫,卻硬生生的變了個臉。
如今誰不曉得九千歲王陸離此人,喜怒無常的性子。
“天下無辜的人多了,不犯我者又與我何幹?隻是愧對本座者,不拆了他的筋骨扒了他的皮,讓他魂無所依,到底對不起本座殘忍嗜殺的名聲。”他麵色柔和下來,靜靜的凝視著錦榮姑姑,眼角似有素色花朵綻放,活色生香。“若是你們守了約,讓那丫頭平庸一世、少出現在本座麵前,說不定本座倒真可以好性子放了她,隻是你們那個小姐可到底沒生得平庸,可是個耐不住欺辱的性子。”
陸離站起身,似有深意:“如此,本座可不能辜負了如此良人。”
終於一直平靜的錦榮姑姑臉上有了一絲變化,她作為洛晨曦的乳母,從小將洛晨曦養在身邊,到底還是有些感情的。若是真讓陸離盯上,可不是好受的。她並不忍心看小姐落得個曝屍荒野、甚至是更慘的下場,隻是似乎也無能為力。
“虧欠本座的,就從這丫頭開始還起吧!”
一句話,便就是蓋棺定論了。
“天色已晚,本座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陸離踱步到門口,揮了揮衣袖,那門便似有生命一般吱吱呀呀的拉開了。外麵的風呼呼地掠進屋子,寒氣如利刃,刮的人心和臉上皆是陣陣疼痛。
“還有幾天就是十五了吧?千歲王可要小心。”錦榮姑姑收起還未完成的畫作,心亂了,再畫下去也無用,反而毀了之前的心血。有她在府裏時,到底還能壓製得住洛晨曦那滿心滿腹的野性。隻是如今信國公在政壇搖擺不定,明裏看著是要與三皇子合作,其實心底還惦念著太子那盤棋,幾個女兒哪個不是他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