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牡丹花節同是天涯淪落人
閔朝開國之初重武輕文，直至當今允宗帝即位方興文治，各式文娛活動才開始興盛起來。這牡丹花節便是其中最為盛行並流傳至今的。其形式幾經變化，雖有過延遲舉行的情形，但總算未曾中斷。自奉仁三年首次舉辦以來，期間曆經義興、禮寧、智和一十五年，至今太孝元年，已是第九屆。
風流不過牡丹花節，功夫還看武林大會。牡丹花節是江湖當中號召力僅次於武林大會的盛事。按當前的說法，牡丹花節是場江湖選秀，早已成為各大家族門派聯姻的平台，也的確成就了一些好姻緣。牡丹花節曆來由各大江湖門派輪流承辦，今年臨到洛陽流劍山莊承辦，廣邀天下豪傑參與。參加花神遴選的女子，大多是江湖上名動一方的佳人，或武林美人，或花魁頭牌，無一不是才貌雙全技藝超群。
流劍山莊莊主沈流雲，為人向來不顯山露水，在江湖中地位不低。其有一女，名喚沈瑤，二八年華，已是小有名氣的江湖美人。聽聞這次沈瑤是要參選花神的，難免惹人猜想，是否打算趁機挑選東床快婿。此外，不得不提沈流雲的大弟子，尚洛。
江湖裏有一句話，“東華西遲，南逸北漠，中憂洛。”說的是江湖中年輕有為的幾位公子少俠。“東華”是指揚州落華山莊莊主東方千華，“西遲”是指涼州無垠城城主龍遲，“南逸”是指江陵□□山莊少主雲少逸，“北漠”指的是漠北一帶漠蒼山莊莊主祁漠。而這中憂洛，說的就是樓忘憂與尚洛。
這六人均是青年才俊，年少有為，在同輩當中堪屬翹楚，江湖地位亦舉足輕重，牡丹花節自然邀請了他們。別人暫且不說，身為流劍山莊第一大弟子，尚洛不會不參與。聽聞，尚洛其人五官深刻俊朗，雖冷峻有餘，但風度不凡。其多在莊外應持事務，獨當一麵，平日甚少露麵，不過因為牡丹花節之故，已回了山莊。這牡丹花節，不光有美嬌娥，還有好兒郎，觀花賞景，英雄美人，百聞不如一見，是以洛陽城幾日之內彙聚了各地江湖俠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流劍山莊更是人聲鼎沸，前院江湖人士你來我往，絡繹不絕。相較之下，後院清風別苑就顯得安靜許多。牡丹花雍容華貴開了滿園，不過暗香浮動，勾心鬥角未必就比前院少。
鍾魚和清兒進來的時候，別苑十幾個涼亭，空著的就兩三個了。
她倆循著掛牌，找到安置沉魚落雁居的涼亭。剛坐下，就聽對麵傳來風涼話，“哼，進了別苑還遮著個麵紗…沒名沒號的，裝模作樣給誰看！”
“是流香閣的人。”清兒與鍾魚附耳說道。
鍾魚點點頭，隻覺流香閣有些耳熟。說起來，若非沉魚落雁居這個老字號聲名在外，如她這般沒什麼頭銜名號，隻怕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
流香閣的頭牌淳九兒訓道，“朱兒，不許無禮。”
朱兒看一眼淳九兒，氣勢反而愈盛，“淳姐姐，朱兒就是看不慣她們故作清高的矯情勁兒！”
鍾魚聽了這話撲哧一聲，掩唇笑起來。抬頭見清兒麵色不善，捏她手指叫她。
清兒低頭，鍾魚湊到她耳邊說道，“你聽她們主仆真是有意思，一個叫‘蠢姐姐’，一個叫‘豬二’，好逗，哈哈……”
清兒聽完也忍不住大笑，惹得對麵不明就裏的朱兒白眼橫飛，暗罵她們不懂規矩。
正說著，一身豔麗紅衣的沈瑤沈大小姐款步而來。
“各位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小妹來遲了。”沈瑤含笑說道。
清兒輕嗤一聲，附在鍾魚耳邊說道，“好一聲姐姐呀，這沈瑤小小年紀，心眼可不少。”
鍾魚點點頭，“好在不是我妹妹。”若真是姐妹，非得雞犬不寧不可。
“前院已經準備好了，諸位姐姐請，該是咱們爭奇鬥妍的時候了。”沈瑤帶著些挑釁，一看性子便極為驕縱。
接著眾人覆上麵紗，略作收拾，隨沈瑤往前院走去。
前院各處也是牡丹盛放明豔絢麗，院子靠北修建了石台，寬闊，稍稍高出地麵不到半丈。台上四周擺放了低矮盆景，添了幾分意境，也擋不著台下眾人的視線。流劍山莊門下弟子負責把守四周，維持秩序。
台下三麵都是江湖人，絕大多數都是男子，見沈瑤等人一路走來，雖然都遮著麵紗，但看身姿便令人心神蕩漾，不少人就吹起口哨鬧起哄，氣氛開始熱鬧了。
台上共有兩列隔間，為免後麵隔間的視野被阻，後一列隔間比前一列搭得高些，一列八間。十六位姑娘自成一隊，逐次拾級而上。前麵八人被引著往前一列隔間走去，後麵八人往後，一一找了位置。鍾魚走在最末，臨到她的隔間便在後一列最靠邊的位置，依序排在第十六，隔上掛牌便標記了“十六閣”。
隔間由淺粉輕紗環繞而成，從外麵看不清裏麵情形，從裏麵卻隱約可以看見外麵景象。內設一矮桌一軟毯一跪墊，焚著安神靜氣的熏香，很有閨閣氣息。鍾魚拉清兒挨著自己坐在軟毯上，抬眼往台下瞧去。
台前位子有三個一直空著。一個是漠蒼山莊的少主祁漠，一個是百曉千機閣的閣主樓忘憂，還有一位，是無垠城城主龍遲。前兩位也就罷了，祁漠向來很少攙和這類事情，連請帖都沒收。樓忘憂請帖倒是收了，來不來還得兩說。他一向行蹤不定性情莫測，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而龍遲不同，沈流雲對他別有幾分心思考量。西涼來京路途遙遠，無垠城方才來人說路上有事耽擱，至此時還未到場，看來也是要缺席了。
沈流雲看了看台下情況，時辰也差不多了，便登台開始主持。
“諸位江湖豪傑，各路好漢，今日我流劍山莊有幸請到諸位光臨蔽莊，參加兩年一度的牡丹花節，榮幸之至。沈某人在此謝過大家！”說著沈流雲兩手抱了抱拳。
台下眾人紛紛起身，抱拳回禮。
“沈莊主哪裏話，是我等三生有幸才對！”說話的是姑蘇楚家少主楚澤。楚家是江湖五大家族之一，與流劍山莊也算是門當戶對。楚澤此行有意結下這門親事，忙著奉承，不少人也跟著客套。
稱兄道弟客氣一番，花神評選在流劍山莊總管事沈安的主持下正式開始。
“與往屆一樣，本次十六位姑娘須得通過詩騷、樂理、技藝三關方可進入終選。每一關由專攻術業的博學鴻儒篩選出進入下一關的人數。三關過後會留下三人，由在場諸位豪傑投簽選出牡丹花神。今日比試前兩關，即比試詩騷與樂理。”
沈總管說完這些，吩咐家丁抬上來各式樂器。一件件擺在台子中央，十七八般樣式，令人眼花繚亂。
江湖中人多注重武學，少有人能將這些一一叫上名來。緣於沉魚落雁居數位姐妹的悉心教導，鍾魚雖不求甚解，也好歹將樂器認得個大概。
“奇怪，第一關不說是詩騷麼，怎麼盡是樂器？”台下有人議論。
“諸位姑娘，請選出一樣樂器。”沈總管並未多說，示意家丁到隔間詢問結果。
“小魚兒，你雅瑟拿手，就選雅瑟吧。”清兒問道。
鍾魚心想，既然第一關是詩騷比試文才，為何要先選樂器……想了片刻，閣外家丁已到了跟前。鍾魚轉了轉眼珠子，寫下兩個字交到那人手中。
“錦瑟？”見鍾魚寫下這二字，清兒很是驚訝，“小魚兒，翡翠姐教你的是雅瑟，你該不是寫錯了？”說著就要起身去追那家丁。
鍾魚伸手攔住她，“我沒寫錯。”
清兒還想說什麼，閣外沈總管已經開始宣布結果了，隻得皺著眉頭放棄。
“一閣，箏……七閣，瑤琴……十一閣，琵琶……十六閣，錦瑟。”
台下，了然無趣的東方千華聞此眉角一挑。
“錦瑟具弦五十，音節繁複可知。這姑娘不簡單啊。”東方千華眯眼看向鍾魚所在的十六閣，猜測什麼樣的女子會選錦瑟這種樂器。
雲少逸聞言也將目光投向那裏，點了點頭，“不隻是哪家姑娘。”說著對身後隨從一招手，耳語兩句，隨從便閃身離開了。
不多時隨從回來，附身跟雲少逸說了句什麼。隻聽雲少逸說道，“原來是沉魚落雁居的人。沉魚落雁居我知道，這位鍾魚姑娘……”他搖了搖頭，“倒是未曾聽人說起過。”
“名不見經傳的才有趣，你我不妨拭目以待。”此行果然有點意思，東方千華抿唇一笑。
“聽說，前些日子姑蘇楚家得了張焦尾瑤琴，今日或許能見上一見。”雲少逸飲了口茶，看了眼隔著些距離的楚澤。
“若是沈流雲肯退而求其次，他倒也是個中上之選。”東方千華漫不經心道。
雲少逸看他一眼，試探問道，“聽聞沈家小姐姿容出眾，東方兄難道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