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盞已經有些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放不下月見。
最初錦繡齋相遇,明明就隻是看她呆蠢被蘇掌櫃忽悠,他剛好在又閑來無事順手幫上一把,這幫上了,就不自覺地管上了她的事,眼見事情越來越麻煩自己也被卷了進去,卻好像錯過了放下不管的時機,從此就再沒有放下過。
多可笑,他一個水陸兩界出了名的妖怪大盜,怎麼就給一個小水鬼絆住了。還不是人家纏著他絆,是他自己不知不覺就給自己絆了。
隻是管了,隻是沒機會放下,隻是最後放不下了。
他站在枝葉茂密的古樹上,看著下麵已將桑園團團圍住的龍宮手下。
——看來,他們暫時倒真的走不出這桑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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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見到月見之後,桑宴一直很詫異,直到此時才有機會細細詢問原委,對月見的遭遇唏噓不已,歎息道:“我自小跟隨爹爹出入困妖園,迄今數十載,也見過不少妖魔鬼怪。隻是著實沒有想到,早已過世的姐姐不但尚在人間,還經曆了這許多事情……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以龍魚之骨複活之事。”他的口氣似乎有些許的奇怪,月見並未在意,那璍卻多看了桑宴一眼。
“這種事情自然是有的,否則我又怎麼會在這裏。”
那璍依然恬靜微笑,已活過桑宴十數倍年歲的他看起來,依然娟秀如少年。
桑宴一揖,“過去不曾知曉高人真身,恐有不敬,還望海涵。”
他一介凡人又怎麼能看出那璍是什麼人,隻當他是沒有作惡之心的尋常妖物。至於他為何來困妖宅,許是避難也並非不可能。
而眼前的月見,他記憶中的桑寧,卻以一個早已死去之身,出現在了他麵前。時隔五十年,他已經老了,長他五歲的姐姐卻還是當年的模樣。
過去與妖鬼打交道時缺少的真實感此時卻真真切切。
那是他的姐姐,就算活著,如今也是白發老嫗,而非他眼前這般,依然年輕,依然純真。
“小宴?”月見被他看的奇怪,疑惑的喚了他一聲。
“哈哈……”桑宴拈胡笑了笑,“愚弟如今已經是胡子一把的老頭子了,姐姐還這樣喊,著實有些難以習慣。”
月見並沒有想太多,因為小宴就是小宴,所以就這麼叫了。被桑宴這樣說了,才去摸摸桑宴的胡子,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嗯,小宴長胡子了。”
桑宴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道:“已介午時,姐姐可餓了?要吃點什麼我吩咐下人去做——”看了一眼那璍,又想到什麼,“還是也如那璍公子這般,並不需要飲食?”
“嗯——可是我想吃一點。”
這也即是說,她雖想吃,但是並不“必要”。
桑宴笑著點頭走了,月見臉上笑容還未褪卻,一轉頭卻看見那璍用古怪的目光看著她——
“……怎麼了?”
那璍支著下巴,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你還真是……心思單純得一點芥蒂都沒有。真是無憂無慮。”
月見皺皺眉頭不明白他的意思,那璍也隻笑笑,不再提。
桑宴很快便著人做好了飯菜,由兩個小廝端著,親自跟著送了來。四菜一湯,做到簡單倒也精致。
兩個人如今都是妖怪,沒那麼多講究,就直接在院子的石桌上擺了。
月見夾了兩口菜,小菜是精致的,吃在她嘴裏卻有點像是嚼木渣,隨便嚼兩口咽了。抬頭看到坐在她對麵的那璍沒有動筷子,隻看著她輕輕笑。
想來他也是這樣吧。
這一路,玉盞經常會像以前一樣找很多好吃的給她,她也像以前一樣吃,卻再吃不出從前的味道。
魚骨妖是不需要吃飯的,隻吃人。所以想來她現在的這個身體,是沒有豐富的味蕾的。
桑宴見她吃的不多,親自給月見盛了一碗魚丸子湯,清清爽爽的顏色,白白的丸子,清清的湯,綠綠的蔥花兒。
“姐姐可還記得,以前每次來桑園,我都會偷偷讓小廝帶一盒魚丸湯,因為姐姐喜歡吃的……”
似乎是因為身在桑園的關係,記憶之門也很容易打開,隨著桑宴的話漸漸想起那時的事——因為她沒有吃過更好的東西。她不是被桑家好生伺候的大小姐,她是個不祥的孩子,留她一命已經不易,從一出生就被關在桑園,一生都不能踏足出去。如非必要,她是連一個下人也見不到的。
如此,無非管她溫飽而已,哪裏會對夥□□心。
那還是桑宴隨父親來時,逗留得久了,廚子做給桑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