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若薇參加過很多婚禮,上高中時候小學同學的婚禮;上大學時候高中同學的婚禮;而即將讀研一時,曾經是發小兼高中校友的大學同學的婚禮,就在七年前的今天,此刻。
不知道是因為頭頂飛舞的紗幔在陽光中顯得特別的唯美,還是鮮花的繽紛香鬱,亦或是海風、海浪的溫柔繾綣,葉若薇覺得心都要醉了。在沉醉中,她又倒上了一杯酒。
其實葉若薇和這位同學的關係,不知何時,已變成了明裏如同八拜之交,惟願把酒言歡至下世來生,轉臉卻互相咒罵對方虛情假意裝逼賣騷,稍帶上祖宗親眷一並批評,措辭完全不留情麵。
所以葉若薇萬萬沒想到她真請了自己來參加她的婚禮。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不過想炫耀自己的確是找到了如假包換的款爺。男方家裏是本市最有名的家裝設計公司。她隻等著蓋頭一掀,鋪滿玫瑰花瓣的大床一躺,下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不過葉若薇何許人也,茲要是敢請,她葉若薇就敢來。而且剛才新郎把手搭在自己肩上說笑的一幕的確讓她那位和藹可親的的好同學粉臉轉綠了不少,更何況葉若薇也理直氣壯,陪自己來參加婚禮的男朋友lee也是貨真價實的鑽石王老五。
忽而,人們的臉上開始浮現異常的興奮勁,仿佛是自己嫁了這金龜婿一樣,迫不及待地往穹頂下聚攏。
結婚儀式正式開始了。
男方還沒有開始念宣誓詞,女的就開始熱淚盈眶了。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認定你是我想要牽手一輩子走下去的人。無論未來多美,如果缺少了你,我就哪兒也不去;無論時間多久,如果你不在畫麵裏,我寧願它定格在此刻……我愛你,一輩子!”
這誓詞真要是念完,女的該哭成什麼樣子啊,果真她念宣誓詞時就成了這副德行:
“你是那麼、地體貼,你會為發、燒的我守夜不、睡我、想吃的,多遠你都會去買,也從來沒有怨言……”
盡管葉若薇的確是時時刻刻都想看她出醜,畢竟她是自己大學四年來一直明爭暗鬥的對手,可是此刻她笑不出來。她見過她很多虛情假意、虛與委蛇的臉孔,但唯獨這一幅臉孔她沒有見過。
至少此刻她流淚了,她以前傲嬌地說自己才不會在人前流一滴眼淚;至少現在她流淚時兩眼雙管齊下,不像以前擠眼淚一邊跟水龍頭一樣嘩嘩不止一邊卻像千年大旱的河床;至少那個男人說了我這一輩子隻要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而lee連“一輩子”幾橫幾豎都弄不清楚;至少她生病的時候身邊有人陪,而lee的電話永遠都是隻能打出不能打進。至少……
葉若薇一陣酸楚,默默走開,走向遠處水岸邊,高跟鞋踩著木板噠噠作響。
停下,席地而坐,從禮服中露出的雙腳輕觸了水麵,她索性全部浸了下去。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緊隨著一陣喘氣,“你怎麼了?一個人在這兒悶悶不樂?”
是lee,他緊挨著葉若薇蹲下,一手攬過她的肩膀。
葉若薇沉了下頭,看著遠處的海麵:“lee,我們也結婚吧!”
她隻是想試一下,她心裏不甘。
lee顯然被葉若薇的話弄得手足無措,幾乎是立刻彈起身來:“什麼?你說什麼?”
葉若薇笑了。她以為lee那久經沙場淡定從容的臉上永遠不會出現錯愕這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的。
她隻是笑,再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你瘋了吧?你是被他們現在看似美好的樣子衝昏了頭腦吧?你以為他們真的很幸福嗎?你想想結婚要忙的瑣碎事情……還有結婚後,彼此要管著對方,牙刷朝哪一邊擺都要管,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你不是最喜歡自由自在的嗎?”lee連煙圈都來不及吐卻連說了這一大串。
葉若薇木然回頭看了lee一眼,然後轉頭,一頭紮進海裏。
lee在岸邊又吸了一口煙,默默看著她遠去。
伸臂、劃臂、屈腿,葉若薇看見身邊流動的水流,被水流拖曳像海菜一樣展開的裙擺,她覺得自己此刻真像一尾魚。可是沒有人會看到。lee會視而不見。
在毫不對等且沒有期盼的關係裏,每一個明天都像是時間的一句反唇相譏。所以,葉若薇不會回來,自己扇自己的嘴巴。
在她精疲力竭之前,她看到了一台海上汽艇,她靠了過去,發誓從此離開一個叫做lee的男人身邊。
葉藍薇向我講述這一段的時候,問我,你能想象當時我是怎樣的孤苦無依嗎。
我說。要是你當時真的變成魚就好了。魚隻有七秒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