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杉幾乎是前腳剛踏進的長安城,後腳就被守城侍衛給逮了個正著,安了個“麵相猥瑣,強搶民女”之罪,即刻收押。
掙紮無果,後頸一記狠削,她雙眼望天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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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晦潮濕的大理寺水牢築於地基之下,常年暗無天日,隱臭非常。
放眼牢內,先不談深到腳腕處的烏黑髒水,聶杉隻淺淺呼吸了一口,直覺前所未有的酸澀惡臭迎麵撲來。間或一路四方不時傳來的期艾哀怨、行路手足撩撥的水聲,聶杉直覺頭皮癢得不行,隱忍幾近爆發。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聶杉所處的牢房是最裏麵的一間,單獨的一大間。
牢房在盡頭處,籠牢外四方都豎了火把,尋常蟲蛇不敢接近。裏頭擺了一床一褥一四方桌幾,地上枯黑稻草不見,全換成了粗糙地毯。南方二人高處尚挖了一方形透氣孔,間或豎了兩道黑鐵防止犯人鑽出逃脫。
許是因為地勢的關係,此處地上隻剩淺薄幾灘水,相較於外頭的厚重水聲,已然好了許多。
粗粗看去,這兒比之前麵的籠牢皆顯得稍整潔敞亮些許。
可聶杉心頭還是直犯惡心。
聶杉是被扛著進去的,眼下剛醒。她盤腿而坐,環顧了四周情勢,仔細推敲……最後還是用了“不能更糟”四個字了解環境。
她朝著正前方的昏暗揚聲喊了幾句,周遭的水牢竟有人莫名地附和。
麵色黝黑的獄卒小哥剛派發完牢食,這下正提著碗青幽幽的飯碗朝她走來。
地上很濕,上頭又有人對這小子打過招呼,獄卒小哥啟了鐵牢,親自將飯碗擺到桌幾上。
這總仁至義盡了吧?
他轉身欲走。
“哎,小哥!”聶杉趔趄後站穩,忙上前留人,伸出的雙手因為實在太髒又縮了回去,聶杉雙手合十,細聲細語地央求道:“獄卒小哥,我雖然很餓,但現在渴得喉嚨快冒煙了……您能不能行行好,幫我帶碗清水過來?”
說著,聶杉從腰帶間摸出僅剩的碎銀子,雪白的小臂就著手銬將之伸到籠牢外邊。
這話要是換做外頭那些籠牢間的人說,小哥早就回上一句“地上不都是水”,俏麗麗地走了。
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小哥收下了銀子,多看了她幾眼,嘴角輕撇,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
幹什麼?她此刻的狀態真的很饑餓、很像會吃人的母老虎嗎?
“噢噢噢噢!”
聶杉囫圇初醒:她摸摸頭上的發髻,雖然散亂但依舊成型;她又瞧瞧身上的短褐補子與稀稀拉拉破敗不堪的褲腳……
哦漏!她、她現在的裝扮——是個不折不扣的務農男子啊!
緊接著,又是“轟——”地一聲,心頭的震驚咋響在耳邊。
如果沒記錯,她昏迷以前,對方侍衛抓她的罪責,安的是,麵相猥瑣,強搶民女……
麵相猥瑣?強搶民女!
仰天長嘯嗬嗬嗬!
她都把自己糟蹋成這副爹媽不認的樣子了,竟然還能被視作歹人、被抓?!
她臉都是假的了,這罪名,反倒給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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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周遭實在是差,又因前因後果根本無跡可尋,聶杉蹲在這,一刻也靜不住,簡直折騰得不行不行的。
地上大而長的髒黑毛毯被掀了個底朝天,妄圖尋到些許能越獄出去的機會或者線索,不想卻弄得這牢裏愈發地酸臭。
她卑躬屈膝般蹲在地上,手肘挨著地,十指深深插入發間,無奈如長者般喃喃:“這毯子年輕時,都經曆了些什麼啊……”
彼時聶杉正倚著灰不溜秋的泥牆,仰臉瞧著那方形透氣孔,設想著外頭的繁華喧鬧。她前一刻還臆想著長安精膳坊的水晶肘子,下一刻就被人縛手關進水牢裏……
“人生得意須盡歡,花開堪折直須折。禿驢你竟敢和貧道搶師太……”
聶杉歪著腦袋,一個人神神叨叨的,狀似也不甚寂寞。
她幹以上這些時,眼神間或朝昏暗的那一頭不住地瞟上兩眼。
一直到獄卒小哥的防潮皮靴撩撥著陣陣水聲踏浪而來……
媽個X……整整半個時辰!你這哪是打水啊?你是取了這地上的水拿去淨化了吧!
似魔怔了一般,聶杉看著地上那碗清澄澄的水,意識裏卻又總覺得那是這個籠牢的一部分……
糾結半晌,最後:不管啦!渴死了!渴死了!
聶杉半跪著衝到那碗水前,鄭重地凝視了一下周圍可見的水漬,繼而舉起碗,閉眼,視死如歸道:“兄弟先我沒,孤幼盈我傍!”
“咕嘟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