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回歸(1 / 2)

常百草回到常家的時候,身上還穿著那件在淩霄島上不曾換過的斜肩雪白貂裘毛,右肩和胳膊都露在外邊,有著跟黑暗一樣的顏色,一頭長到腳跟的發,毛糟糟的,下麵還打著一個大大的結,混著泥土和枯葉,站在他旁邊的榮管家下意識地伸手捏住鼻子,可想到如今常家的主子們都在這兒,他這樣未免太失禮數,慌忙縮了回去。

常百草瘦小的身材站在客廳中央,麵對著常家一屋子陌生的男男女女,迎接著他們各種各樣的眼神洗禮,有厭惡的,有看好戲的,有譏笑的,甚至是怨恨…隻有右手邊上的一位婦人,眸光溫和的看著她。可常百草並沒有看她,在淩霄島上她獨自生活了整整十三年,突然被稱作是她家裏人的榮管家找到,說要帶她回家,她從來不知道家是什麼。

她是兩歲的時候去的淩霄島,那個時候每每到了晚上,父親和母親的容顏總會在夢中飄飄蕩蕩,她拚命地要抓住,可惜,手心隻有空氣,還有她臉頰不曾幹過的淚痕。

慢慢的,他們就在她的記憶裏越來越模糊,逐漸淡忘了。

十三年了,十三年來她無時不刻想著要離開那裏。那不是人待的地方,特別是對一個孩子來說。

十多年她幾乎每天都在跟那些豺狼虎豹搶食,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所幸,她熬過來了。

作為常家的家主,常玉簫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其他人也就隻能瞧個熱鬧,過不得嘴癮。

隻有一個穿著繡了白玉蘭花樣素淨綢衣的婦人,淚水盈盈地伸出了一雙瘦的皮包骨的手,“孩子!我的孩子…”

常百草的目光淡淡的,沒有任何感情,婦人知道,常百草一定是把她給忘記了。

在那麼小的年紀,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她的名字,卻被湧上來的家奴們團團圍困,動作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看著她靠在常玉簫的肩膀上,哭著伸出一隻手,用力地喚,“娘!娘,娘…”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永遠忘不了。

“孩子。”終究等不到常玉簫發話,婦人幾乎是衝過去,一下子擁住了她細小的身子,常百草的腳步穩穩當當的,紋絲不動,聽著身邊叫她孩子的婦人聲淚俱下,“我的孩子,娘讓你受苦了。孩子,現在好了,你回家了,你回到娘的身邊了。孩子…”

婦人長得極美,高綰的雲髻,如黑曜石般黑亮,一隻金色的步搖幽幽的晃過來,搖過去,映襯得她白皙細膩的臉龐越發的白裏透紅,三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像個二十歲的女子,顯然保養得極好。

“我的孩子…”

婦人殷切地撫著她稚嫩的臉頰,渴望的瞧著常百草的眼睛,常百草墨色的眸,不起一絲波瀾,好像麵前的人跟她毫無幹係。

婦人的心一下子落進了水裏,森森的冷。

“孩子,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婦人一再重複著我是你娘,仿佛想要喚醒常百草內心深處的記憶,畢竟這一分開就是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啊,她離開的時候兩歲還不到。

想到此,婦人的眼眶又有淚水在打顫,“我苦命的孩子!”再次將她擁進懷裏,婦人哭的肝腸寸斷。

如果她當初能勸住常玉簫,能夠扳倒大夫人,也許他們不至於分開十年之久。

“這孩子真的是十年前離開常家的百草嗎?”方氏是常家的二姨娘,此刻就坐在大夫人下首,麵色紅潤,美眸含笑,低頭用茶蓋輕輕地撥開茶水麵上的茶葉,狀似漫不經心,“這骨肉情深,哪有見了自己親生母親還能無動於衷的。”

三姨娘旁氏見方氏說了話,大夫人並不橫加阻止,也就肆無忌憚的說起來,“你也不能這麼說,將心比心,大家都知道百草離開的時候才兩歲,興許在她的記憶裏,早就把娘親的樣子給忘了,這,也是有的不是。有些人總覺得生不出孩子就養個孩子,可最後呢,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養不熟的。”

方氏紅潤的臉色突然間變白,握住茶杯的手抖了幾下,恨恨的瞪著旁氏那張白淨可人的瓜子臉,她有著江南女子的柔情婉約,舉手投足間風情無限,渾不在意方氏冷凝的目光。

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快二十年,幾個姨娘對彼此的身世了然於胸,方氏是方家的養女,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是很少人會拿著這件事,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還冷嘲熱諷的給她難堪罷了。

其實以前他們的關係也不像現在這樣明爭暗鬥,據說她們以前還做過一對好姐妹呢。

“娘,無端的說那些做什麼。今天是父親他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七妹百草。我看七妹是嚇傻了吧,我可是聽說淩霄島上多的是洪水猛獸,她一個人在淩霄島上生活了十年,能活著回來已經相當不錯了。”常百芍是旁氏的女兒,也是常家的三小姐,要不是上麵有大夫人的兩個女兒壓著,她就是常家長女,據說她就因為晚生了一個時辰。

為此,常百芍和旁氏沒少在背後咬牙。

常百芍長得美麗,是旁氏最得意的事情。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個女兒遺傳了她:柳葉眉,鵝蛋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婉轉動人,一件桃紅色的上衣,襯得她麵若桃花。眼神在清澈中染上了一絲敏銳,轉瞬即逝,人家說有其母就有其女,旁氏喜歡無風也要掀起三尺浪,常白百芍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