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哲林知道,我開著他送的鵝黃現代車去給別人送幾百元的內衣,他必定會捧腹大笑。
他一早就指出我是個眼高手低的家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對此的唯一回答,是對著他的屁股給了一腳。
腳指頭還記憶著他屁股的彈性,卻已是事隔三年……
我微微感慨,將車子緩緩開進金碧苑,沿著繁花壓枝的小區道路,來到紫荊道上的一幢別墅前,別墅門口已經泊著幾輛名車。
下車按門鈴,保姆出來開了院門。
她就站在房門前,朝我熱情地笑著,手指夾著一支煙,煙霧嫋嫋。她叫潔西絲,是英文名,至於中文名她從不說,有點街頭女的作派,逢場作戲似的用著花名。然而她不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含金勺子出生的。
我走上台階,她迎了過來,挽住我的胳膊,親著我的臉頰,說:“飛飛,看到你真好。”很西方的熱情。
我把手裏的紙袋遞給她,今天沒人送貨,我隻好自己親自送貨上門。她看也不看地扔給身邊的保姆,我微微側目,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也掩飾著眼睛裏的一絲難堪。我知道潔西絲是不會穿這些內褲的,她有千金小姐的作派,隻用大牌。
她之所以經常買我店裏的內衣,不過是攏絡我的手段,她有大把的錢,也有大把的孤單與寂寞,惟獨缺少一個知心友人。當然她是不承認。她的生活充滿酒紅燈綠的喧華,她在醉生夢死後睡去,醒來後又繼續醉生夢死,日複一日。
潔西絲已經離婚了,不過身邊沒少過男人。她年輕,姿色秀麗,揮金如土,自然會招來一批又一批的愛慕者。於是我就經常聽到她的煩惱,關於無病呻吟的愛與被愛。
對於這位富家女來說,情事是天下最大的事情。但對我來說,並不是。可是我又不能將這份厭惡表露分明,說到底她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女人,我對她更多是同情。
16歲時,潔西絲被父母送到英國倫敦,在那裏呆了八年,隻學會了一件事——調情。
在倫敦的最後兩年,她倒是真真切切地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叫潘中華。他招架不住她的死纏爛打,和她回國結婚了,這段婚姻持續了六年。在潔西絲父母因車禍喪生後半年,他們離婚,潔西絲繼承的近億遺產也少了一半。
失去親人,失去愛人,她孤單如遊魂,夜夜流連於聲色場合,享受男人真心假意的愛慕。
她每日煩惱於這個男人送來了花,那個男人日日電話糾纏……她的身邊走馬換燈般更迭著男人,但是愛與溫暖卻離她越來越遠。
一個深夜,她從一個男人身邊爬起,打開電腦,無意中打開一個叫紅粉伊人的網站。首頁上有一篇短文:……我喜歡挨著他坐著,看他深深地抽一口煙,然後吐出一個煙圈。那是他的嘴巴樣子,圓嘟嘟的。我看著它不停變大,變大……我站起身來,鑽進去,說:“瞧,你的嘴巴真大。”……
潔西絲痛哭流涕,潘中華也喜歡吐煙圈。
當哲林離開我後,關於他的記憶都份外的珍貴起來。點點滴滴都化為我筆下的文字,我將這些發在紅粉伊人的網站上。這個網站是屬於我自己的,很不知名,很少有人來。
那一天深夜,我想念哲林不能入睡,點了一支煙。每當我非常想念他時,我就會點一支煙看著它緩緩燃燒。我喜歡他抽煙的樣子,他總是故意將煙噴到我身上,我就快活地狂嗅猛吸。
在升騰的煙霧中,我寫下了他的煙圈。結果有一個叫潔西絲的新注冊會員,要和我交談。我看不到她的樣子,但從她傳來的字語,我也能想象到流淚滿麵的模樣。這個自稱32歲的女人,非但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世故,反而天真的可怕。
我陪著潔西絲聊到黎明,不停地勸慰著她。潔西絲很嘮叨,我有點惱火,但因為她,那夜對哲林的相思之苦減少了很多。
到了黎明,潔西絲慢慢地止了眼淚。回到主臥,看著那個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不知為何惱怒起來,一腳踢醒他,將衣服從窗口扔下去,趕走了他。
從那以後,不記得有多少次,在深夜,潔西絲從男人身邊爬起來,流淚吵醒我,喃喃地訴說著她的痛苦、
而我則痛苦地捧著腦袋,忍受著嗑睡蟲對我的召喚。
她自認我是她的閨中好友,分擔她的痛苦,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有一陣子,我覺得我的耳朵裏全是她的哭泣聲,低徘迂回、幽幽切切。我痛苦極了,這痛苦由於她的慷慨舒緩了不少。她一次購買了我網站紅粉伊人10張貴賓卡,每張2000元的貴賓卡,是我一時心血來潮創建的,用來在我網站購買一些小玩意兒,比如說內衣、香熏、寵物、星相……
自我創建網站以來,總共也不過賣出10張。
我覺得自己變了,變得市儈。
我本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富裕的少年生活養成我對錢財的淡漠,也養成了我對金錢的揮霍。
“有一天,你會窮困潦倒的。”哲林曾痛心地說。
我白了他一眼,我太年輕,年輕的以為生活中天天有太陽,而我也會一直的富裕。
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在哲林離開我三年後,我荷包癟癟,將一個折磨我神經,但給予我金錢的人,當成閨中好友。
潔西絲倒真是將我當成閨中密友,正式介紹我給她的其他密友認識,逼著她們去我網站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