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成細細思索了一陣,然後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劉青,良久方道:“劉兄,你年紀輕輕,怎麼會懂得這麼多?你倒底是什麼人?”
“我?也就一般人。”劉青想起前世流行的這句話,開玩笑道。
陸寶成看著她,搖搖頭,卻是不信她先前所說關於她出身的話。
初見時,劉青也似剛才這般,目光清澈地靜靜地坐在氤氳茶氣之後,俊秀的臉上,微笑如荷花綻放般靜謐安寧。沏茶時她動作輕柔婉轉,仿若世間的精靈不斷地跳動於她的手指之上,茶葉在她的召喚下,慢慢綻放出自己的清香和甘美。那一刹,她與茶,茶與她,好像本是一體,難以分離。
再見時,她彳亍徘徊於茶園之間,佇立在洞庭湖那葉孤舟之上,神情落寞而滄桑,仿佛這天地之間隻有她一個人,踽踽獨行,孤獨而憂傷;繼而拍舷而嘨,他至今還記得她當時臉上的神情,如暴雨驟停,晴空萬裏無雲。這是怎樣心懷坦蕩心胸開闊的人才會有的釋懷!
後來合夥開茶館,她侃侃而談,神采飛揚,自信滿滿。
如今,她又創造出這蓋碗。如果不是像懂得自己一般懂得茶,又怎能知道這茶在壺杯中的仄逼和密悶?又怎能創造出“三才杯”這樣意蘊深厚大氣的茶具來?
劉青,她倒底是怎樣一個人?
陸寶成要留下來進行蓋碗的銷售,為此第二天,劉青就一個人騎著馬帶著茶具直奔嶽陽而去。這茶具的錢陸伯父當然是死活都不肯收,倒讓劉青鬆了一口氣,否則就她那幾十兩銀子,至少要付一半出去。剩下那點便會讓她心裏不安了,要知道,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啊!
本來陸寶成一定要劉青帶他的護院一起走,以保她的安全。劉青哪裏肯,她看了看那兩個護院,可能還不夠在她手下走十招的;況且男女同行,終歸不方便,原來跟陸寶成一起走實在是沒辦法,現在,還是讓她劉青自由“飛翔”吧。
一口氣跑出景德鎮十幾裏,然後看看左右沒人,把掛在馬屁股後麵的裝茶具的簍子收進芥子裏,再把包袱打開,隻留一件衣服在包袱裏裝樣子,其餘也收進芥子。這才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輕裝上陣了。
又回到了最初的一個人的旅行,劉青卻不覺得寂寞,倒覺得周身自在。她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獨處。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即便在熱鬧的人群之中,也總覺得“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再說了,她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小懶呢。小懶在芥子裏怕也憋得久了,她得讓它出來透透氣。
騎了一天馬,晚上劉青特意找了個僻靜的荒野露宿。因懶得做飯,而且這段時間一直跟人在一起,芥子裏的水放久了,她也不想用。便從前麵那鎮上買了飯食,現在拿出來熱熱就行了。吃了飯,小懶還不見出來,她也不管水是不是放久了,拿出來泡了兩杯茶,這才見小懶伸著懶腰從芥子裏懶洋洋地出來。這小懶也是個挑嘴的,有了峽穀裏那棵茶樹上的茶,外麵的這些人們公認的名茶,它還真不放在眼裏。不要說小懶,便是劉青也是湊合著喝。芥子裏存的茶其實不少,峽穀裏四季如春,所以那棵茶樹也是常年可采,劉青和小懶基本喝不完,要不是小懶長年以此為食,定會暴殄天物,把它們放成老年陳茶。但出山後劉青卻不敢拿出來喝,怕招來懷璧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