痔瘡與天下,正彩與負彩----劉備(1 / 3)

痔瘡與天下,正彩與負彩

文/張小春

人一輩子要中很多彩,有些是正彩,有些是負彩。有些看是正彩,實質是負彩。反過來亦然。中了正彩不足為喜,因為它隨時可能變成負彩。中了負彩不足為悲,因為它隨時可能變成正彩——劉備語。

俗語說“十男九痔”,俗話還說“亂世出英雄”。這兩句話都好像是一種彩頭,說不定會中在誰的頭上。不同的是,前者是負彩,後者是正彩;前者是上天惡意的幽默,後者是上天善意的玩笑。

現在回想我年輕的生活,好像是被罩在了一種莫名的夢靨中。大家都知道,我是中山靖王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雖說有點遠,但至少也算是皇親國戚,論輩份,當今皇上還得管我叫叔。可我不居廟堂享福,卻在涿縣販屨織席為生,家貧如洗,牆壁千洞百孔,下雨了哪裏都不漏水,光屋頂漏水。那時我二十多歲,正是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吃飯,想做愛,想周遊世界,還想跑到宮裏調戲宮女。但我什麼都做不了,沒錢吃飯,沒女人做愛,出門寸步難行,隻能坐在地上沒完沒了地編席子,整天整天地磨屁股,讓生命無聲無息地消失於那永遠編不完的格子裏。再加上痔瘡發作,疼痛難當,悲觀絕望的情緒把我淹沒,我差點沒把自己給做掉。我感覺我中了人生最大的負彩,心境比抑鬱不得誌的文學青年張小春還要蒼涼。黃昏將近,炊煙四起,周圍的世界下半截沉在黑暗裏,上半截仍浮在陽光中。我從集市上下來,肩上掛著幾張沒賣出去的席子,搖搖晃晃地往家走。在通往我家的路上,有一條筆直的街道,兩旁栽滿桑樹。有一些新疆來的黃毛番子在樹下烤羊肉串賣,煙透過樹葉往天上飄,假若你從遠處望去,好像桑樹與天連了起來。因為長期被煙熏,秋天沒到,樹葉就開始枯黃,從樹上掉落灑滿街道。有時會有些蠶蟲從樹上掉進碳堆裏,被烤得滋滋響,一會功夫就焦了。看著那些枯黃的樹葉,我感覺我的人生就像它們,馬上就要萎掉了。

結果是我沒有萎掉,因為亂世突然就來了。亂世來時,我已二十八,將近而立之年,我人生的黃金時代即將要走到盡頭,但這無所謂,因為屬於我人生的正彩開始紛紛掉到我頭上。與關張二人桃園三結義,是我中的第二個正彩(亂世的到來算是第一個正彩,盡管它於大多數人是負彩),並且是很大的正彩,若非得此二人,估計我現在還得編席子磨屁股,別說坐擁三分之一的天下。第三個正彩是我“皇室宗親”的出身(在太平盛世裏這是負彩,在亂世裏才變成的正彩),假若沒有“皇室宗親”這幌子,那我拚死拚活也是在給別人打工,而不是自己當老板。以後的正彩太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至於所中正彩裏,哪個是最大的,我也不說清,因為人生有無數種可能性,少了哪個彩,都可能改變我的命運。

我們兄弟三人膚色各異,一白一紅一黑,往隊伍前麵一站,甚為紮眼。而戰鬥風格亦大為不同。我屬傳統式,二弟屬悶酷式,三弟屬亂來式。這樣說你可能不太理解,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兩軍對陣時,我會按傳統先報上部隊番號,帶隊人姓名頭銜,還要和對方主將嗦嗦叨叨噓寒問暖的一大堆,然後才揮劍挺馬向前。但結果往往是我話還沒說完,二弟就悶不吭聲的把對方主將的頭拿了回來,扔在地下,還自為以很酷的甩甩頭發。跟著三弟就狂吼著閉著眼睛衝進敵群,吼聲如雷,須發根根豎直,丈八蛇矛舞得跟飛機的螺旋槳一樣。等他睜開眼時,就會發現以他為中心,丈八蛇矛為直徑的圓裏空無一人——敵人都退到安全區啦。到了這地步,我也隻好揮劍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