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刀刺骨,白霧漫天,身材矮胖的尚喜裹著單薄的羊裘,打南邊菜街口往北走去。
他骨架寬大,軀體佝僂,邁起步像個滾動的皮球。
尚喜此行是去鎮上新開的酒館——莫問。
對於他這種飲酒如喝水的粗人來說,酒和酒其實沒什麼差別,在哪裏喝也沒甚麼要緊,重要的是人。
莫問的掌櫃恰好是位美人。
美人姓孫,貌似二八,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韻。她不施粉黛,發若遊雲,玉簪斜斜,淺笑靨靨。
昨有好事者,拿言語調戲,娘子羞赧,他出麵解圍,露了風頭。事後,雖得了壺竹葉青作為答謝,可酒水再佳,又怎比得過美人一笑呢?
他想了一夜,想的心癢,摟著酒壺才勉強入睡,今一早,便借口衙門有事,別了糟妻,直奔佳人。
經過陸府時,尚喜瞥見四個布衣聚攏在朱紅大門前,行跡鬼祟,甚是可疑。
他撐開綠豆大的垂眼,翹望著,猶豫是否要上前嗬問。
“尚捕頭!”沒等尚喜開口,其中的一名老者認出他來,神情惶恐地喊道,“您總算來了!”
待到辰時,濃霧未散,金烏不顯,氣息陰冷。
陸府庭院的青石板上整齊排列著九具屍首,皆鮮血淋漓,麵相痛苦。
居中的是陸長生,他死不瞑目,圓睜著大眼,直麵蒼天,似在追問自己為何會遭此橫禍。一左一右是他的妻妾,兩人花容僵硬,神色古怪,拋除恐懼,更多的反是擔憂。
幸好沒吃早飯,不然,怕是連昨夜喝的酒都得吐出。尚喜揉了揉胸口,似乎想驅散堵住竅門的惡心。
“頭兒,清點完畢。全府上下,一個不剩。”
“屠老怎麼說?”
“刀刀致命。他認為是幹慣了殺人營生的強盜做的。初步調查,應有內鬼參與。”
“哦?”
“附近的街坊夜深時聽見陣陣馬蹄,卻沒聽見高呼求救,歹徒應是在府中人熟睡時下手。但陸府高牆聳立,即便是習武之人,也不易攀越。”
尚喜轉身,瞅著那排屍體問道,“陸府的仆人都在這兒嗎?”
“都在。”
“是怕事後敗露,順手滅了口?還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所為呢?”尚喜越想越覺得棘手,“抬回衙門吧。”這麼複雜的事,還是交給縣太爺處理。
正欲出門,迎麵闖進一個青衿書生,他不顧捕快的勸阻,涕淚橫流地撲倒在陸長生身前。
“陸公!”
尚喜製止了手下拔刀的舉動,他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的青年,“你是哪個?”
書生沒有理他,隻一個勁地痛哭,用頭錘地。
“他都死了,哭能抵什麼用?凶手聽見,會來投案自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