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該出門的,莫一第十三次仰天長歎。如果有機會重來,她一定會相信客棧門口那位算命的老伯,關於她“印堂發黑,諸事不宜”的勸告,並且欣然地掏出銀兩請求大仙解災去厄。所以說做人不應該一概而論,不能因為自己家有個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就覺得所有的術士,都在坑蒙拐騙。
已經在這座山上走了一個多時辰了吧,不知道鞋底磨破了沒有,反正全身骨骼都在叫囂著“走不動了”。山腳下那位大叔指的路真的沒問題嗎?莫一不是很能認路的人,所以上山之前想問得詳細點,但是那位過路的大叔回答得特別簡潔,說遇到岔路的時候都往東邊走,半個時辰就到了。莫一當然不知道東邊在哪裏,就問左邊還是右邊,大叔甩出“左邊”兩個字就匆匆走了。現在想來,那位大叔在說出“左邊”的時候,是麵對自己的,真應該問清楚,到底是誰的左邊啊!
不會真的完全南轅北轍了吧?!打從進入雲國地界起,就諸事不順啊。
幾天前莫一出門買東西回到住所,她自稱天師的爹爹就已經不在家裏了,房簷上著一張字條說他到雲國有要事見故人,讓莫一到錦都找他。莫一的爹爹是個道士,從捉妖除鬼到祭祀祈福都可受理,平時喜歡故弄玄虛來營造他的天師形象。比如所這字條,好好地擺在桌上就可以的,他非要藏在屋簷上,讓莫一每次都搬著梯子好找。
等莫一打點好行裝趕到雲國的都城錦都,已經是七天後了。進了城門就看到爹爹留下的記號,莫一路跟著記號走,越到後麵越淩亂潦草,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在記號已經模糊不清了,莫一準備放出癡鳥找人的時候,終於又有一個清晰的印記出現在地麵上,指向一家當鋪。
當、鋪。那個老頭子,果然越來越有本事了。
並且,這一看就不是正常的當鋪。當鋪大門上方的紅木招牌上隻有一個“當”字,這個字的右邊,直直地插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感覺那塊牌匾其實不是紅木的,而是被血洗過。雲國的民風還真是開放,這樣的凶器官府都不管管。如果這不是一家專門典當兵器的店,那麼那把大刀,其實隻是為了說明店名,叫“有來無回”。
掙紮再三後,莫一還是硬著頭皮,扯出笑臉,掀開簾子走進去了。還好,裏麵的氛圍看起來還正常,沒有兵戎相見血濺當場。但是莫一說出“莫清遠”這三個字後,整間店忽然安靜下來,從夥計到朝奉,每個人都死死地盯著她,像見了鬼。
最後莫一被帶到內室,見他們的老板娘。老板娘一襲桃紅衣袍,身姿婀娜,背對著門口坐在蒲團上,仰著頭看著麵前的供桌。桌上擺著有香案神像,還有七八個牌位,但牌位上都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特別的圖案。看來是祠堂,莫一在門口猶豫著,該不該這個時候打擾啊。
“來了就進來吧。”老板娘的聲音有點低沉沙啞,聽起來很冷漠,坐在蒲團上沒有動。莫一道了聲“打擾”,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這些人,死了很久了,死了以後,連名字都不能留下,做孤魂野鬼。”老板娘徐徐地說著,不知道是說給莫一聽,還是在自言自語。
“坐吧。”老板娘終於站起來了,莫一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抬起頭看到她的臉。本來是位難得的美人啊,可惜左眼帶著黑色的眼罩,許是受傷了吧,還能看到一點疤痕的末梢,從眼罩邊緣延伸出來。自己長相普通,都不想遇到這樣的事情,這樣一位美人,不知當初如何承受。
“姐姐好漂亮!”莫一開口說道,即便有此缺陷,仍擋不住她的風情,雖不似二八芳齡女子的嬌羞姣好,卻別有一番滄桑過後的韻味。
“你倒是會說話,別人提都不敢提我的臉,你一開口,就指人家的痛處!”老板娘雖是這樣說,倒也看不出,有什麼羞憤之意,整張臉冷淡而又平靜。
“姐姐是真的漂亮。”莫一對著她微微一笑繼續說:“我自小隨爹爹遊走於列國,見過的女子不在少數,其中雖不乏傲人之容貌,卻不似姐姐這般,有傲然之氣度。若莫一遭此不測,定不能如姐姐這般,泰然從容。”
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別人關於容貌的讚賞,即便這張臉已有缺陷。
“你叫‘莫一’麼,他還真是會起名字,如此簡單就打發了。”老板娘的聲音還是沒有什麼波動,但是臉色稍霽了。這個“他”字聽在莫一耳朵裏,竟有一絲哀傷之感,莫非這就是爹爹要見的故人,是舊情人麼?
“那個,姐姐,我爹他是不是垂涎您的美貌,做了什麼不規矩的舉動讓您扣押了?”雖然覺得丟臉,畢竟還是自己的父親,先贖出來再說。
老板娘盯著莫一看了很久,看得莫一背脊發涼,這家店裏的人怎麼都會這項技能,難不成還統一訓練過?在客人典當東西的時候施加壓力,便於壓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