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早已不再有聒噪的蟬鳴,取而代之的是各種不知名的小蟲子仿佛唱詩般的合奏,在暗黑的寂靜中此起彼伏。
淺夏和許逸凡並肩坐在學校後山山頂的護欄上。不算太高,卻是以俯視的角度看著周圍的所有建築。遠處原本是“天漁飯店”的招牌因為部分彩燈壞掉而變成了“大魚飯店”,淺夏晃蕩著雙腳撲哧撲哧的笑出來。
“心情特好哈?”許逸凡怪腔怪調。
“好你個頭!”推一把他的肩,明明沒用力氣,男生卻誇張的向後一仰,像是要從護欄上摔下去似的,嚇得淺夏一聲驚呼,刺耳尖利,劃破了濃黑的夜幕。
“喂喂!怎麼聲音也像女鬼一樣~”許逸凡樂不可支的坐正身子。
“什麼叫‘也’像?”有些惱怒。
“我說…”識相地換了話題,“你爸媽不在你就成野孩子了哈,這麼晚不回家也沒人管。”
“切,你爸媽倒是在咧,你不也是這個樣!”
“我是多麼乖的兒子啊!我爸媽一聽我要出來幫女生排憂解難,馬上就支持我的善行了~”
“你是想讓我吐麼?”
“嘿,倒是你爸媽啊,美國現在又是金融危機又是豬流感的,還待在那幹嘛啊?”
“掙錢唄…”淺夏的表情有些黯然。
“是不是你吃得太多了你爸媽才這麼拚命賺錢啊!”嘻皮笑臉地湊近女生,樂嗬嗬的樣子帶動起淺夏愉悅的神經,瞬間掃清了剛剛一湧而上的傷感。
就是這樣的男生。
不知道他是否真能察覺你片刻的失落,但他輕快的玩笑,開朗的笑意,確確實實在一個瞬間便卷走你所有的悲傷。
如沐春風。
春風一樣的男生。
“咳咳,我叫你陪我可不是要聽你這些無聊話的!”淺夏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正經相。
“是是,太子妃娘娘賜話,小民理當洗耳恭聽~”雙手攏到膝蓋上,含著胸,露出個卑微的表情。
“真要被你煩死了…”淺夏翻個白眼,原本一肚子的猶疑和不安全都沒了說的欲望。
“既然喜歡他…”男生突然沉靜的聲音,“就不要有負擔,用真心去愛就好。”
“怎麼說呢…其實也不見得是喜歡…”淺夏低著頭,沉吟了好久,“對那樣的男生,每個女生心裏都是有期待的吧…我隻是——”
肩膀忽然被男生的手搭上,淺夏習慣性地伸手去推,男生卻用了力氣,穩穩地扣住自己。
“幹嘛啊?”淺夏不明所以的轉臉看他。
“最後一次啦~以後想這麼摟著你也沒機會了。”還是笑著,不像當真,卻又很認真的眼神。
一股酸脹的氣息湧上胸腔,原本積累著幹澀的心終於下起了細密的雨,淋濕了心中某個不知名角落的模糊的情懷。
“什、什麼啊…”用力壓抑住哭腔,“搞得好像老父親要看女兒出嫁一樣…”
“哈,我才不會生出你這種醜女兒~”許逸凡拿開搭在淺夏肩上的手,放鬆地舒展了身體向後仰過去,僅用兩條腿勾住護欄,愜意的閉上眼,“我明天還有比賽呢…好緊張啊…”
淺夏定定地看著他比女生還濃密的睫毛,許久的靜謐,終於如釋重負的微笑起來。
在日益增長的日子裏,淺夏不止一次試圖找一個詞語來精確的定義自己和許逸凡的關係,然而卻遭遇了不小的難度。
戀人,必然不是。
朋友,似乎又多了很多比這更複雜更豐滿的內容。
而戀人未滿這種說法,實在太過煽情太過少女情懷。
對於他來說,熱情的性格對每個女生都是一種曖昧或親密。他待人好,隻是本性使然。所謂愛情,是他每天拖著籃球包的肩上無法負擔的重量。
那麼…
——就當我隻是眾多女生中離你最近的那個,所以理所當然的整日享受著你沒心沒肺的熱血笑容。
——然後,在這樣的溫暖中,一直快樂。
遠方的天空像一塊漆黑的幕布,幾點星光明滅忽現,似乎能點亮人內心深處的寒夜。
“喂,許逸凡…”
“恩?”
——其實,我喜歡你。
“喂,許逸凡…”
“幹嘛?”
——可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喂,許逸凡…”
“什麼啊?”
——不想有一天像現實中所有的人那樣耗盡年少的情感後形同陌路。
“喂,許逸凡…”
“怎麼啦?”
——而且,現在的我,好像真的有點陷進那個人深邃的眼眸了。
“喂,許逸凡…”
“你又犯什麼病啦?!”猛地坐起來,眼角流露著稚氣未脫的無奈。
“嗬嗬,你肚皮露出來了…”
“色女。”
——呐,許逸凡,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