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廷試(1 / 2)

我的身邊多了個宮女——彩玲兒,是皇上賜給我的,她沒別的差事,唯一的差事是試食,所有入我口的東西,她都要先嚐一口,我隻能無奈地等她試完才吃。皇上抱著你願意也得這樣,不願意也得這樣的態度對待我,我就沒了主意,他從來不是真正怕我,他隻是讓著我,不同我計較而已。我明白了這一點,而且要自己時時刻刻記著,以免觸犯龍顏。

國家多事之秋,永璘取消了秋獵。天漸漸有點冷了。我怕冷。早早就縮在屋裏不出去。永璘是很怕熱的,所以我不打算這麼早生炭火。

他故意的,有時叫人來訓斥我守宮規,常常不踏入我的宮門半步(盡管會半夜偷偷來),那些宮人弄不清他到底是寵我還是不寵我,故而一直在騎牆觀望。他對自己的這個惡作劇很得意,冷眼旁觀那些勢力的太監為難我,克扣我的用度,似乎也想看看我是否真的不計較。

我真的不計較!

我沒那麼無聊去想這些事,我通常很忙,看書,練字,抄佛經,跪佛,填詩作詞不達意,跟平姑姑互相學做點心湯羹,刺繡,打絡子,做龍袍,料理他的瑣事,還要學習拉弓,騎射,跳舞,彈琴,吹簫,吹笛,彈琵琶……我怎麼忙的過來?怎麼有時間去理會他們的肮髒心思?這樣反而在永璘那兒成了大度的美德——當然也要看皇上想用什麼眼光看你:他看你是皇後,就是美德,他看你是妃子,就是不忠於王事,心生異誌。我偏偏是一個不太在乎他怎麼看,也不太在乎自己是妃是後的人,所以永璘就說我“情之於心,發乎自然,未曾稍加雕飾,故此反而大方從容。”我隻是笑,永璘喜歡我的“憨態”,喜歡我的“質樸”,喜歡我的“純淨天然”,但恐怕他最喜歡我的,還是我對他的“死心塌地”!他曾叫我抄寫“鄒忌諷齊王納諫”,我明白他是告訴我,這宮中和朝中的人,有的私他,有的有求於他,有的人媚他,有的人懼他,才順著他。而我是愛他,我愛他,像愛父親,愛兄長,愛夫婿,愛君主,我無求於他,所以我不懼他,我不在乎他給我什麼,所以不用媚他。正因如此,他才信任我,願意與我待在一起。我曾問他,姐姐怎麼樣?他說我的姐姐確關長得很美,可是我姐姐眉長入鬢,鳳目含威,顯然是一個內心很剛強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於平民之家是一種福氣,於帝王之家卻是一種災禍,不是早夭便是奪權,因為她是不甘心於受人擺布的。他說自己不喜歡太好強的女人。他將三哥的“勸皇帝書”全文刻在了屏風上,好每日看見。我幾次勸他撤下屏風,他都叫我別多話。我的二哥子治他已找到,讓瀏陽王出關時帶上了他。他說二哥沒事他就不會跟我說,一旦帶來消息,必然是壞消息,所以我還是莫多問得好。我知他不想我知道了擔心,但畢竟骨肉相連,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可憑我怎麼問,他就是能忍住了不說,我也沒了法子,他這個人,就是死硬的脾氣,誰也拗不過他。

“貴主,歇一會兒,喝口茶吧。”平姑姑端了茶進來道。我放下筆,走過去,端起茶碗,揭開蓋子,問:“這是什麼茶?”平姑姑道:“就是前日皇上叫小順子拿來的水芽。”我喝了一口,果然香氣襲人。我放下碗,問:皇上有幾日沒來了?”她笑道:“有十來日了。劉公公說這些日子皇上為大兵凱旋和殿試的事兒日夜忙碌,連奉乾殿都沒回,食宿在承慶殿,估計得等到殿試結束後才能來呢。”他的確是辛苦的很。“貴主,”如花道:“陸太醫來請平安脈。”平姑姑道:“叫他進來。”

陸天放進來,請了脈,拿出一個匣子,打開推到我麵前,道:“貴主,這是令兄讓臣給貴主的——八寶丹。”我接過,問:“你去過我家?”陸天放道:“臣剛從貴主家出來。”噢?我問:“我娘好嗎?”“老夫人安。”他道:“貴主放心,臣是陪著皇上去的。”永璘也去了?“是,”他道:“皇上讓臣帶給貴主一句話,說他想貴主的八珍野鴨湯了,晚上一定過來吃。”我叫平姑姑速去做。我問:“皇上最近身體還好吧?”“皇上自小習文練武,底子一直很好,”他道:“成年後又每日習練一兩個時辰的騎射武藝,加之近幾個月來聖心甚暢,故雖政務繁忙,身體卻都一直甚是強健,貴主不必擔心。”我當下心來。他神色有點奇異,我問:“陸太醫還有什麼話?”“噢,”他道:“貴主一直身子不佳,臣有一些滋補之藥送給貴主,貴主每日服食一粒,用完了,臣再進上。”我接過來,看了看那些個小小的白色藥丸,道:“勞你費心。即是滋補之藥,以前為什麼沒遞上來啊?”他道:“用藥須視病人身體狀況而定,否則滋補之藥也會成虎狼之劑。貴主身子原本虛弱,不宜一下子大補,恐承受不住反生禍害。現在貴主已漸漸康複,可以逐步進補,故而臣才呈上。”我笑笑:“好,我收下了,那你去吧。”他退出前又看了一眼那匣子,頗有猶疑之色,我隻做未見。我跟宮女們玩摸人的遊戲,玩的不亦樂乎,連皇上進來也不知道,我正在捉人,一下子撲到他身上,一摸之下立知不對,拉下遮眼布,一陣金光射入眼睛,我伸手遮住眼睛,他伸手抬起我的下顎,笑著打量我,道:“嗯,似乎豐盈了一些。”我對宮人道:“你們下去吧。”他們退下後,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問:“皇上,今兒出去了?”他道:“唔——你有個表兄叫秦懷玉的?”我道:“大概有吧,母親家裏不大走動,臣妾也記不清了,怎麼了?”他坐下來,我遞上茶水,他喝了一口道:“他聽說你在宮中得寵,帶了五百金到你家跑官。”“噢?”我警惕起來,這種事曆來為後妃所忌,我道:“家母最不能容忍此事,想來他要失望而回了?”他嗬嗬笑道:“他何止失望?簡直是絕望之至!令三兄真是有膽有識,他收下了金子,卻以你和朕之名盡數捐給了在京的貧寒舉子,當麵給了你那表兄一個幹脆的拒絕。”我歎:“他呀,就總是那麼得罪人。”“朕看很好嘛,”他道:“朝堂之上若是有幾個這種有勇有謀的臣子,朕可無憂矣。”我道:“你還誇他?他本來膽子就大,皇上再這麼寵著他縱著他,以後還不知道做出什麼事來呢。皇上還是管管他吧,臣妾求你了。”他道:“有朕在,能出什麼事?你們女人啊,就是見識短。”我隻好不說了。他道:“朕忙於政事,有好久沒來看你了,你不會怪朕吧?”我道:“皇上,臣妾當然要怪你。”他一怔:“怪朕什麼?”我道:“怪皇上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愛惜臣妾的情義。”他笑了,道:“你怪的是。朕同意,朕認罰,待會兒吃飯朕自罰三杯。陸天放來過了?”“是。”我道:“三哥的藥也給了臣妾,他還給了臣妾一盒滋補的丸藥,不過臣妾不打算用。”“噢?為什麼?”他問。我道:“他素知我體弱,這滋補之藥早不進上,卻於此時才進,臣妾不敢用。”他道:“他一直給你看脈,是個靠的住的人。秋冬進補最是適宜,應該沒錯的。”我笑:“反正以前沒吃也沒死,皇上日夜辛勞,比臣妾用的上,臣妾孝敬皇上了吧。”“男女體質不同,怎麼能混吃?”他斥:“朕命你吃!”我道:“皇上,這藥不是有古怪吧?”他有點不自然,問:“有什麼古怪?”我道:“皇上逼著臣妾吃,陸天放苦勸著臣妾吃,難道這是什麼仙丹靈藥不成?皇上不說明白,臣妾不吃!”“你就是任性!”他白眼我:“你三哥說你從小家貧,為了兄長母親不挨餓,常常省下自己吃的給家人,以致虧了身子。若再不好生調養,恐怕……”我道:“皇上,你知道臣妾的三哥的,那是個什麼話都說的出來的人,如何能信?”他道:“你三哥是個什麼都敢說的人,可是不會說謊,何況涉及親妹妹。你少跟朕找理由,朕說你要吃,你敢不吃?”我笑笑:“那臣妾當然不敢,就像皇上要臣妾生子,臣妾又豈敢不生?”他默然片刻,道:“你——知道了?”我道:“皇上,臣妾真的要……”他緩緩點頭:“朕要,朕的江山也要,前兩位皇子的母親身份低賤,他們也資質平庸,朕希望有一個正統的嫡子,才好讓江山永繼。”我道:“那其他嬪妃……”他冷笑:“你是怎麼了?這個位置朕留給了你,你居然推三阻四,你不想要就算了,偌大一個後宮,朕還怕沒人要嗎?”拿腳便走,我忙拉住他道:“臣妾錯了,不明白皇上的苦心,皇上別怪臣妾了。”他冷冷道:“朕還有事,你好好歇息吧。”“皇上,”我急了:“臣妾不懂事,你千萬別……”他踢開我,抬腿走了。我怔了半天,叫來平姑姑為我換上衣服,親自去承慶殿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