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我不斷的被凍醒,隻好打電話大聲地叫方浩然的名字。他掛斷電話打開我的房門,問:“怎麼了?”“冷。”他走過來探我的額頭:“好像沒有發燒啊……有什麼不舒服嗎?”“沒有,隻是不停的被凍醒。”他笑了,把我抱在懷裏:“原來這個小孩子是在跟我撒嬌。是不是這樣就好了?”我很想爭辯,但又覺得被他說中了。我在溫暖的懷抱裏漸漸有點睡意,卻仍然迷迷糊糊的跟他說話:“每一次……我都會在心裏一萬次的給小姨道歉,好累哦。”他的聲音倒很清醒:“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乖。就算該道歉,也是我。我會想辦法讓不愉快結束的,好嗎?”我聽著他低低的溫厚的聲音,慢慢的睡去。但是即便在睡夢中,我依然在反複的想著,究竟有什麼辦法,才能“讓不愉快結束”……
早上醒來,方浩然正在從我的衣箱中幫我找外衣,忽然房門被敲響了,我穿著厚厚的睡衣就跑去開門--本以為是服務生,可沒想到竟然是芳芳跟她的朋友。我完全傻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直到方浩然平靜的走過來,問芳芳“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有事?”芳芳倒也沒有懷疑什麼,仍然用平常的口氣說:“敲你的門沒人,就過來找姐姐咯,誰知道你在這啊!怎麼這麼賢惠,幫姐姐收拾東西?”我仍然不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芳芳是察覺到什麼而故意在給我們找台階下,還是真的沒有任何想法的打趣,也許隻是我“做賊心虛”。方浩然的表現似乎完全不覺得尷尬,故意弄出無奈的笑容,繼續回到衣箱前麵邊找衣服邊答著:“沒辦法啊,誰讓我這麼沒地位的,被你嬸嬸勒令照顧這個比你還麻煩的小姑娘!”
芳芳走過去跟爸爸說話,我隻好招呼她同來的女孩子進來坐。芳芳的這個叫黃珊珊的朋友,給我的感覺有點不舒服。她從進了房間就一直用一種很異樣的目光在看我,我想應該不是我的錯覺。也許她比芳芳更聰明,已經看出了什麼端倪?
終於他們出門去了,我推說懶得動,沒有跟去--方浩然當然也不會勉強我。聽著他們說說笑笑遠去的腳步,我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可悲,又這麼孤單。為了擺脫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我待他們走遠,便穿上方浩然給我找出來的衣服,獨自溜上熱鬧的街頭。
哈爾濱的冬天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寒冷,太陽耀眼的照在房頂的雪上,晃得眼睛有點痛。馬路上幹幹淨淨,沒一丁點下過雪的痕跡。由於不是假日,街上的人不算擁擠,空出了江邊一串串的小店鋪。我漫無目的的遊蕩在沿街的小店間,忽然夾在眾多俄羅斯商品店中間的一個很小的門麵吸引了我--那是個溫和的中年女人開的藏飾店。在南方的時候這樣的小店多得很,我雖然喜歡,卻隻是遠觀而不願親近的那種喜歡而已,幾乎從不靠近去,因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那種極度純淨和極度神秘融為一體的氣質,與那樣的飾品實在是不搭調。而這個小店,風格迥異的擠在這裏,讓我充滿好奇的走進去。
隻用了一秒鍾,最裏麵的架子上那個風格粗獷的手鐲便深深吸引了我。其實它隻是任何一個藏飾品店都會見到的手鐲而已,可是那古樸的風格,那粗粗鑲嵌的寶石,讓我的心微微一動,不由自主的輕輕觸摸左手腕上那個愛的痕跡--愛的痕跡,這個想法馬上引起我無休止的羞愧--我還有什麼資格被他愛,又有什麼資格還敢說愛他呢?在我發呆的時候,老板娘已經微笑著向我走來了,她溫柔的撫摸我散在背後的頭發,輕聲說,小姑娘,你的鐲子好漂亮,我可以看看嗎?我回過神來,側過頭去看著她,也報以微笑,抬起手來送到她眼前。她看了看鐲子又看看我,戲謔的說:“怎麼,都舍不得摘下來一分鍾,很重要的人送的吧?”我脫口而出:“這個,已經摘不下來了。”她詫異的去看看摸摸,才恍然大悟的說:“哦,原來是鑄成一體的!很小的時候帶上去的吧?看起來材質非常好啊!”我點點頭,沒有多說。從心底裏,我有點排斥去談手鐲,她的美麗、她的純潔、她的完整無缺,我都怕。為了避免老板娘繼續問下去,我盡量的轉換話題,問她住在哪裏、問她為什麼在這一排俄羅斯小店中間開這麼個店子。這個女人始終那麼溫暖的微笑著,語音緩慢,讓我不由得想親近她。
我們正在攀談著,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寧寧?”我回過頭去,看見了雨陽驚喜的笑臉。他跑進來抓住我的雙肩,好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在搞什麼啊,怎麼瘦成這樣??差點沒有認出來你!”我盡量開心的笑著說:“那還不好嗎笨蛋!我努力二十幾年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好不容易瘦下來,快恭喜我!”寒暄幾句之後,他便極力要求我去跟他吃早餐--像以前一樣,見到我就想把我喂得飽飽的。於是,我們跟老板娘告了別,找地方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