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婭馬上決定搬回家住,再也不肯呆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芳芳和我也終於可以同時呆在家裏麵。我們每天等待消息,似乎除了這個,什麼也不能做。可是他們不再聯係我們。
時間在每一天等待中變得漫長,卻在我們期望他們一切安好的心情中飛逝--已經到了陰雨纏綿的冬季。家裏麵不停的催我們回去過年,我和小姨用盡手段,一哭二鬧三上吊,說什麼就是不肯回家。他們沒有任何的消息,我們怎麼離開?我們多麼多麼怕他們找不到我們--雖然知道這擔心很多餘,但是似乎隻要我們都還在一個城市裏,就很安心。
我們和妮婭為了更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各自找了工作,除了白天上班,一律深居簡出,幾乎忘記與人交往。
因為我不肯回家,雨陽在公司請了假,要跑到重慶來看望我。沒有人告訴他我為什麼要留在這裏,他隻是知道妮婭現在正在等待婚禮當天消失的新郎。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也不知道他來了怎麼對他說。
聖誕節的前夕,雨陽抵達,我去接他。他見到我仍然是笑得一臉燦爛,牽著我的手,不停的問:“你怎麼好像瘦了呢?又在減肥了啊?告訴你多少次了,減肥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節食!”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是節食呢?我為什麼就不是運動減下來的呢?為什麼就不是憂鬱得‘衣帶漸寬’呢?……”“快給我打住吧!你還能運動?懶得恨不能吃飯都雇個人來喂了!再說運動減肥,臉色應該是慘白色嗎?至於憂鬱……哈哈,你還知道憂鬱呢?沒心沒肺的!快新年了都不想家,你還能憂鬱?!”他還是那麼多廢話,還是那麼單純。可是我想,現在他逐漸的開始不了解我了,他竟然沒辦法體會到我是真的在憂鬱。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一分鍾都沒有停的在說話,我好像很久都不這樣喋喋不休的說話了。我告訴他,到了家裏,會有個漂亮女孩子,叫做芳芳,我們不能當著她的麵說你是我的男朋友。他盡量讓自己笑得極其齷齪的說:“怎麼咱們的戀情還要轉入地下?莫非這個芳芳是我的慕名傾慕者,是我的fans?你們是不是要保證我的偶像形象啊?”說得十分欠揍,所以我狠狠地擰他的大腿。理由當然我和妮婭早就編好了的:“因為她剛剛失戀,受了很大刺激,每天都有點精神恍惚的,如果讓她看見別人恩愛,就不得了。你要配合一下啦,妮婭這後媽當得很不容易的!”雨陽馬上很正經起來:“我知道了。是這種情況啊?那我還真要多加小心。你小姨這個婚結得這麼不容易,這麼多磨難,我們幫不上忙,總不能再添亂吧。”我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很感動,又很內疚,因為我正在心裏盤算究竟找哪一天告訴他我要分手。
到了家裏,芳芳開門,看見雨陽,馬上很和氣地笑了:“哥哥,快進來。一路上很累了吧。”雨陽很不自然的拖著行李走進門。妮婭馬上笑了:“我的天,這孩子怎麼還是那個老樣子,一點都不變啊!跟女孩子說話就臉紅!你都多大了?”雨陽更加窘迫。我趕緊岔開話題,給他們互相介紹:“雨陽,這個就是姨夫的女兒,芳芳。芳芳,這是我的好哥們雨陽。”雨陽一愣,但是緊接著還是靦腆的笑著說了“你好”。芳芳打量著他,也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哥哥,你不要這麼不自然,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麼好了。”
我們都盡量避免去談方浩然和方峻瑋。雨陽很懂事的怕妮婭傷心,一點都不敢問新婚的姨父。芳芳更是保留了不在外人麵前提自己家人的習慣。我和妮婭則是心懷鬼胎的不能說。這麼一來,我們的話題就變得很尷尬,有點不知道聊什麼。這麼久不見麵,除了問問對方的情況,還能說什麼呢?我們的情況,怎麼能說?隻好找話題問雨陽的情況。他畢業之後馬上就工作了,選擇了很多次主動要求簽他的外貿公司。因為業務能力還不錯,加上難得的會講除了英語以外的三國外語,所以已經被派出國兩次跟著作了兩次比較大的項目。我們都誇他很厲害,他又是很不自在的笑。我真奇怪,為什麼跟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臉皮比牆還厚幾層,為什麼有了其他女性在場,他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呢?!
夜裏,為了給他騰出單獨的房間住,我搬進芳芳的房間睡。芳芳趴在床上,邊翻雜誌邊跟我聊天:“寧寧姐,我覺得好奇怪哦!”我在剪我的指甲,很不經心的搭話:“奇怪什麼?”“雨陽啊!他真的蠻優秀的呢。長得就算不錯的,難得那麼健康的膚色--像巧克力一樣黝黑又有質感。哈哈。人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才子型,卻又看起來很陽光、很有運動感,也是很難得的。雖然有點羞澀,但是還是很健談,又愛笑。我真不知道峻瑋哥哥哪裏比他好。為什麼你先認識了他,卻不喜歡他,要喜歡我那個沒有表情的哥哥呀!”我這才明白,她奇怪的是這件事。我有點緊張,心裏一動,出神的說著:“你怎麼會知道呢?你從小也沒有跟峻瑋在一起生活。雖然你們是兄妹,卻並不了解他。他其實是個很溫暖的人,也會像太陽一樣微笑……那是我們最初相識的一段日子,很簡單,很快樂。我們一起去看日出的時候,他問過我一句話,那時候他淺淺的微笑,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他在拜神時候的虔誠和認真,讓我莫名的崇拜。說老實話,我也的確有的時候因為他突然的冷漠而覺得忍受不了。可是我知道,我能感覺到他心裏麵的溫度。”芳芳放下雜誌,坐起來,低聲重複著:“ 心裏麵的溫度……”她怎麼會知道,在她那個沒有表情的哥哥出現之前,我的確是擁有著雨陽這個很優秀的男人的。忽然靈光一現,我盯著芳芳看了很久,笑了。她摸不著頭腦,問:“你怎麼了?看著我笑什麼?不要這麼恐怖好不好!”我湊過來雙手搬著她的頭讓她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用心的回答我:你是不是覺得雨陽不錯?你是不是對他很有好感?”她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馬上掙紮開:“哎呀……你!”然後繼續翻雜誌。我看出她根本就不想看雜誌,隻是一頁一頁的快速翻著,緩解尷尬的氣氛。我繼續剪指甲。
過了幾分鍾,終於還是她忍不住扔掉書,坐過來:“我問你……這個世界上,有一見鍾情嗎??”我愣住了。我隻以為她對雨陽印象還不錯,真的絕對沒有想到竟然是“一見鍾情”!我想讓他們慢慢的培養感情,這樣我跟雨陽分手後,也不會太歉疚,不會太傷害他。可是如果芳芳這麼快就開始喜歡他,而他還一片茫然,那會不會傷害芳芳!我突然覺得不知所措。芳芳見我不回答,馬上笑著說:“你不要緊張好不好?我隻是問問。我想說明的是……我的確覺得他不錯,但不至於那麼沒出息,見到個男孩子就一見鍾情的!”我看看她,表情很認真,稍微鬆了口氣。
聖誕節來了。我和小姨都是不大過這些非中國傳統節日的,芳芳說早年在鄉下生活,是上了大學之後才跟著同學一起過聖誕。隻有雨陽,每個聖誕節都要送禮物、出去玩。我們的生活最近真的太缺少快樂,雨陽提議要好好過聖誕節--他本來就是為了一起過聖誕才跑來--我們都沒有反對。好好過聖誕節吧,不是為了這個節日,而是為了讓我們學著重新熱愛生活。
聖誕前一天的早上,我們都還沒有起來,雨陽從禮品店運回了大棵的塑料鬆樹,上麵點綴了彩燈、絲帶、小小的禮品盒以及很多漂亮的觀賞物。芳芳睡得很熟,我在他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每天都很晚入睡、很容易清醒,抓著手機睡覺,衣服也隨時放的整齊,以便隨時可以起身。這個時候,我聽見雨陽躡手躡腳的擺弄聖誕樹的細微聲響,看看時間,已經快10點了。我搖晃著旁邊酣睡的芳芳:“喂,起來了。你聽聽,都有人在製造節日氣氛了哦!”她很不情願的張開眼睛,坐起身來,仔細的聽著外麵的響動。很明顯,隔壁的妮婭已經起來了,正在問雨陽“怎麼這麼早”。
我們拉開窗簾,外麵的天氣竟然有點放晴,很難得在重慶的冬季遇見晴天,我們的情緒突然都好轉起來,馬上穿好衣服跑到客廳。雨陽已經把聖誕樹裝扮得十分漂亮,更不得了的是,他竟然在樹枝中間掛上了很大的禮品盒,看樣子那是真正的禮物。我們走過去觀賞他的傑作,不停口的讚賞,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伸手過去點那些禮物的重量,問:“哪個是我的呢?”他很體貼的為三個女人都準備了禮物,並且用相同大小的盒子包裝。“你猜猜看,哪個應該是你的?”他站在我旁邊,微笑著。我看了看三個大盒子,也笑了。“當然是這個!”我摘下那個綠色配金黃絲帶的盒子。那當然應該是我的,這兩個顏色我都十分熱愛。順便我也猜出了湖藍色配淺粉絲帶的一定是妮婭的禮物--那兩個顏色她最喜歡。剩下的那個鵝黃色配淡紫色絲帶的,就肯定是給芳芳的了。我們拿了自己的那份準備拆開來看,我和妮婭已經把盒子打開了,芳芳卻抱著盒子轉來轉去的瞧,問雨陽:“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的顏色呢?太奇怪了,我從來沒說過,你也沒問過啊,寧寧和媽媽都不知道呢!”雨陽很驕傲的一副嘴臉:“那當然,我是什麼人啊!智商就是這麼高的了!我看見你的衣服經常都有著兩種顏色的花紋或者佩飾,而且你的手機吊墜和背包、掛件,幾乎都是這兩個顏色。那還要去問你喜歡什麼顏色,不是太笨了嗎?”芳芳笑了,沒有說話。雨陽一直就是這麼細心的、體貼的男人,少有的有耐心、有情趣,會去做一些讓其他人很快樂的事情。我想這的確是方浩然家的兩個男人缺少的,即使是我結識的很多男性朋友,也都很難遇見這樣的性格。我想芳芳的想法一定跟我一樣,我開始擔憂,她會不會因為這個男人的特別,而陷入愛情,這是自私的我希望看到的,又是愛他們的我不願意看到的--我怕她會受傷害。
妮婭的禮物是一套很細巧的茶具,她很久沒有玩這個了,看見了喜歡得不得了。芳芳的是叮當貓頭形狀的暖手器還有全套的絨毛帽子、圍巾、手套、襪子,她來到重慶的時候天氣還沒有冷下來,因為沒想到會滯留這麼久,所以這些東西一樣都沒有帶來,她看見雨陽送他的禮物,顯然感動得不得了。我的禮物是文房四寶,也是我很久沒有玩的東西了,在硯台的盒子裏,隱藏了一個紅色絲絨小盒,我在別人看見之前,迅速地把它拿出來藏到衣服口袋裏。我多麼害怕那是一件讓我不能接受的禮物。
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飯,人山人海的城市,到了這個夜晚更是不得了,我們在車流、人流中找了不知道多久,也沒有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別人都是提前預訂好了的,我們完全沒有概念說要提前預訂哪裏,所以這會兒隻好買了大包的東西回家去做著吃。房間裏被我們鋪滿了各種各樣很有西洋味道的擺設和食物,吃飯的氣氛也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