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洛水伊人(3 / 3)

衛覦正色道:“第一,我不是衛老兄,叫我粽子兄便可。第二,到附近市鎮去,也未必能買到藥。”羅本聽他所料的與許虔不謀而合,不禁甚是惶急。

衛覦微笑道:“現下我彈曲兒了,你聽著。”

但見他微微側過了頭,斜倚舟邊,一縷琴音自指下七弦古琴發出:

“秋風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

胡地多飆風,樹木何修修。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羅本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這首古歌自己在做高中語文模擬題的時候見過,但由衛覦此刻唱出,高亢激昂,低回惆悵,聽著不自禁的心搖神馳,潸然淚下,這一番幽幽哀歎的光景,竟是他出世以來從未經曆過的。

衛覦一曲既終,低聲道:“這是北軍所作的‘古歌’,是形容北地蒼莽悲涼的,你說做得好嗎?”

羅本道:“我一點兒也不懂,歌兒是很好聽的。還有聽起來北軍的人好像過得不怎樣啊?”

衛覦道:“這些年北地不怎麼太平,涼州羌人好像又要作亂,以前有個段太尉,羌人見他就像老鼠見了貓,後來段太尉死後,又有皇甫將軍和張將軍震懾北地,如今張將軍退隱,聽說他的的侄子皇甫嵩繼任也是打的羌人屁滾尿流,可惜如今皇甫嵩被調離北地,羌人恐怕是壓不住了。”

羅本聽到征羌便明白了,史書記載,先零東羌曆載為患,朝廷之將貪功而無能,至使離鄉征戍之卒“進不得力戰,退不得溫飽”,大批喪生於“胡地”、邊境。但終究自小生長在和平年代,家國之痛在他並不深切,說道:“我從未到過北地,這些事你將來慢慢說給我聽,這當兒咱們想法兒救許道長要緊。”

衛覦道:“你聽我話,咱們在這兒多玩一陣,不用著急。”

羅本道:“張真人說他要是不服藥,就會殘廢的!”

衛覦道:“那就讓他殘廢好了,又不是你殘廢,我殘廢。”

羅本“啊”的一聲,跳起身來,道:“這……這……”臉上已現怒色。

衛覦微笑道:“不用著惱,我包你有藥就是。”

羅本聽他言下之意似是十拿九穩,再者自己也無別法,心想:“他計謀武功都遠勝於我,聽他的話一定錯不了。”隻得暫且放寬胸懷。衛覦說起怎樣把那司徒府四人吊在樹上,怎樣戲弄拐道人,兩人拊掌大笑。

眼見暮色四合,漸漸的白雪、湖水、梅花都化成了朦朦朧朧的一片,衛覦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羅本的手掌,低聲道:“現今我甚麼都不怕啦。”

羅本道:“怎麼?”

衛覦道:“就算大哥不要我,我也可以跟著你的,是不是?”

羅本道:“那當然。粽子兄,我跟你在一起,那是絕代雙驕。”

衛覦輕輕抱住羅本。羅本隻覺一股暖洋洋的味道圍住了他的身體,圍住了湖水,圍住了整個天地,也不知是梅花的清香,還是衛覦身上發出來的。兩人握著手不再說話。

過了良久良久,衛覦歎了口氣,道:“這裏真好,隻可惜咱們要走啦。”

羅本道:“為甚麼?”

衛覦道:“你不是要去拿藥救許道長嗎?”

羅本喜道:“啊,到哪裏去拿?”

衛覦道:“藥鋪子的那幾味藥,都到哪裏去啦?”

羅本嚇了一跳,道:“不會要夜襲司徒府吧?”

衛覦道:“正是!”

羅本道:“那去不得。咱們倆去隻有送命的份兒。”

衛覦道:“難道你就忍心讓許道長殘廢?說不定傷勢厲害,還要送命呢!”

羅本熱血上衝,道:“好,我去,不過你不要去。”

衛覦道:“為甚麼?”

羅本道:“總而言之,你不能去。”卻說不出個道理來。

衛覦笑道:“你再體惜我,我可要受不了啦。要是你遇上了危難,難道我獨個兒能活著嗎?”

羅本心中一震,不覺感激、愛惜、狂喜、自憐,諸般激情同時湧上心頭,突然間勇氣百倍,頓覺持明上人屠人狂,哪怕是四世三公的大巨頭袁紹等人皆殊不足畏,天下更無難事,昂然道:“好,咱倆去拿藥。”

兩人把畫舫劃近岸邊,上岸回城,向司徒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