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子不歸春事晚 一汀煙雨杏花寒(1 / 3)

這一年,是大清康熙朝迎來的第四十一個年頭,正月裏的餘杭城依舊還是陰冷、潮濕,天微微有些陰雨,空氣散發霧蒙蒙的味道,讓人看不清前麵的路。可這天卻是我的生辰,正月二十七。祖母說,這是個好日子,春天的頭兒,隻要瀾兒的生辰日到了,春天就來了,多吉利的日子。

興許是借了祖母的吉言,過去十四年的人生裏,我一直活得優哉遊哉。完顏家世代功勳,祖上跟著太祖、太宗皇帝南征北戰,爾後一路跟著順治爺進北京,是大清朝的開國功臣,這是祖父在世的時候,一直掛在嘴邊的話,也是他乃至整個家族的榮耀。到了康熙朝,完顏家卻甚少再出武將,去為皇上鎮守江山。隻在江南一帶做文官,這又成了祖父心中最大遺憾,每每提及,一聲歎息。但祖母卻認為這樣甚好,至少不必再擔心子孫會在疆場上隨時喪命,她說,無論做什麼樣的官,都是在為大清朝效力。

縱使處在煙雨溫潤的江南,完顏家卻仍是男丁興旺,無論嫡係旁係,所出皆是男丁。祖母說,我是在眾人的期盼下,所得到的世代單傳的姑娘。出生的那天下著濛濛細雨,祖父說,“我們姑娘長大了,肯定如這天氣柔美可人,定是要當娘娘,光耀門楣的。”,但祖母聽了這話,卻很是不樂意,甚至幾度暗暗垂淚,她說宮門一入深似海,哪裏還能再見得麵。祖父這句話,成了祖母的心病,她總是擔心著,從此,選秀這個詞就成了家中最大的忌諱。

兩歲那年額娘仙去,其實我並沒有太大印象。也正是在那一年,皇命從京城而來,阿瑪被調任到京城去做刑部侍郎,官至正二品。而叔父則官至正三品布政使司,掌管一方民政。兄弟二人雙雙升官,這是家族裏的大事兒,大宴三日之後,所麵臨的就是分離。祖母說,父親要到京城單獨赴任,身邊帶著年幼兒女不方便,且到了京城也無暇管教,不如就放在她的身邊教養,況且這邊還有叔叔和幾位嬸嬸,總比一路風餐露宿的要好。阿瑪沒有推辭,就將我和長我兩歲的哥哥留在了餘杭的祖母身邊。

雖然後來祖母解釋說,父親為官清廉勤政,沒有閑暇管教我們,但我總隱隱的覺得他其實不是太喜歡我和哥哥。因為從兩歲開始,父親就再未回過餘杭,而家信中也隻是向祖母問安,而甚少提及我們。但這些我卻從來沒有過多的去思考過,因為叔父待我們很好,倒像真正的父親,對阿瑪的印象反而很模糊。餘杭的氣候很好,城中遍植香樟,空氣裏都彌散著淡淡的香氣,讓我覺得這裏像是我的溫柔鄉。縱然祖母總提及京城的種種好處,但我卻沒有什麼向往。

許是祖父當年的言論將祖母嚇著了,她對於我今後要去選秀的事情,並不是很上心,也從未按一個世家千金的標準來培養我。她總是給我很多自由,讓我去做喜歡的事情,溫和而從不溺愛。她說,女人這輩子總是辛苦的,最美好的年華就那麼幾年,不如可著勁的去玩,省的以後遺憾。叔父幾次曾向祖母提及,我整天跟著兄弟胡鬧,不成體統。可祖母也總是笑著說,姑娘家皮實些好,以後嫁了人,不在父母身邊,自己才能給自己做主,總好過隻會哭,任憑別人欺負了去。

後來,嬸娘哥哥家的女兒來做客,做的一手好女紅。嬸娘說,讓我們瀾兒也學學吧,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祖母也隻是笑笑,她說我們是世家,往後嫁的也必不是百姓,用不著自己去給丈夫做衣裳,多識些字、念些書,懂得道理多了,以後輔佐夫婿成大事業。往後的許多年,我總是想起祖母的話,那時我才真正覺得她是一位眼光遠大而超前的女性。

有了祖母的庇護,我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成長起來。我叫完顏滺瀾,大我兩歲的哥哥叫做完顏潤暉,叔父家有個獨子叫做完顏亮,大我一歲,還有父親在回京城的一年後,他的新夫人為我們生下一個弟弟,遠在餘杭的祖父起名叫做“潤涓“,縱是我的親弟弟,我卻是許多年後才見到他。

後來到了我十歲那年,叔父的三夫人再次臨盆,祖母期盼著說,要生個姑娘才好,小瀾兒有個伴兒,但生下來卻是雙胞,雙胞兄弟。平常人家裏的大喜事,卻讓叔父一臉愧疚的看著祖母。到最後祖母隻能寬慰他說,這是完顏家的宿命,把我們逗的大笑起來。

三歲的時候,家裏為五歲的的潤暉和完顏亮請了教書先生,讓他們開始讀書,每次我就趴在窗沿上聽。到最後師傅看不過了,就讓我進去一起聽,縱然完顏亮總是威脅我說,隻要搗亂就將我趕出去,但到了年底師傅卻是抱憾的說,府上的姑娘,比亮少爺識得字要多的多,這成了我嘲笑完顏亮的資本。

潤暉很小的時候,就顯露了他念書的天分。無論怎樣的書,隻要他念過了,必是不忘;雖然這點我也能做到,但卻不如他理解的那樣的快,僅僅是能夠背下來而已。到了他六歲左右,他的文章已頗具文采,詩詞也作的有模有樣,也是從那時起,整個家族開始對他寄予厚望。

完顏亮依然是性格頑劣,天資有限,讓叔父的家法總是有用武之地。潤暉的性格有些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就會說些看破人生的道理,讓我和完顏亮對他總是很無語,外加他個性冷淡,所以為完顏亮補習功課的任務,一直就是我來做,白天聽了先生的課,傍晚飯後,就開始為他繼續講解師傅白天教的功課,有時還要替他寫文章,時日一長,他的學問未曾增長,我卻覺得自己已然能夠參加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