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會一覺睡都天亮了再黑,然後對著那個醒過來卻不忍心叫醒我的誰撒撒嬌什麼的。可事實證明我的確是言情小說看多了。睜開眼的時候,窗外的確一片漆黑,腰酸背痛,可再感覺一下,旁邊那隻正呼呼大睡。香甜的即使先下一片黑,我也忍不住想一腳踹飛他。
至於我為什麼違反小言常理就這麼不配合地醒了,一點兒都不想解釋。你可以去問我昨天喝的那一瓶啤酒,一瓶果汁,還有一杯紅酒什麼的。
又睜著眼躺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從床邊摸了睡衣套上,爬起來去了衛生間。
等到洗手的時候,突然看鏡子,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揉了揉眼,長頭發淩亂地披散。說起來有些可笑,大三開學之後的一段時間,曾經突然很想很想接近杜墨初,然後就很傻的留起長頭發,天真的認為這樣大概會比較淑女一點兒。何媛媛不就是那個類型的麼,或許他會喜歡。可等著那些亂七八糟的邊角都長來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細細地看過鏡子裏的人。從那次之後,很多事情就平和了。不再急不可耐地想去追逐他,不再一刻不停地煩躁不安,不再想起未來就惶惶然,不再重複不停地設想靠近他的方法。平靜像夏雨之後的天空,底色是唯一的安然不動。
走回到客廳的沙發坐下,沒有開燈。暗色圍繞著自己,很多過往細微地情緒便被放大,又回到他們曾經呆過的地方。
我曾經因為一個字的書寫,被罰站站了一夜,第一次看見天邊的月牙慢慢凋落成碎片。我曾經抱著一捆古籍,跪在一個蒼白的十字架前,幹枯地眨不出一點兒淚。我還混跡於美國貴族學校,突然一天放學對著欺負我的人耍出優雅的太極拳。我擋在一個男孩前麵,飛出去的瞬間看見劉海上的飛蟲,順手抹了下來。我坐在那台筆記本前,用母親的生日打開密碼鎖,拷了那男人一份絕密文件。我站在老宅子中間,慢慢丟下行李,才覺著她再也不會陪我回來。
很多瞬間,被我硬生生從身上剝離了,埋葬起來。現在挖出來,倒也還意外的新鮮。
最後,天亮了,它們走了。我想了想,大概它們是來告別的。於是,對著虛空揮了揮手,輕聲而又平靜地說:再見。
做好麵條的時候,剛好八點。
我從廚房出來,擦幹淨手。推開臥室門。八點的太陽真是好到無以複加,雖然窗簾拉著,可是還是有些許溫暖溜了進來。走到床邊,杜墨初還在睡著。側躺在床的一邊,蜷縮成嬰兒的模樣,胳膊橫在一邊。細碎的劉海遮擋住眼睛。眼下有些許陰影。就是這個人,工作很累很累還等我回家。
蹲在床邊看他均勻的呼吸,覺著就這樣下去也未嚐不可。玩心大發的時候,就從身後撚起一綹長發,慢慢靠近他的鼻尖。看他小動物一樣無意識地避讓,簡直可愛到想讓人一口咬下去。手上的力度就不由地加深。
“唔。”他抱著了頭,揉了揉鼻子,“再睡會兒,別鬧。”
在心裏偷笑了一下,停了停,然後繼續,用最細碎地聲音:“起床了喲,太陽照屁屁咯。”
他終於開始揉眼睛,卻就是不肯睜開,半晌才低聲呢喃。我聽不太清,之後湊到他嘴邊。
“唔……媛媛,別走。”
血是怎樣回到腦子裏的,不記得了。又是怎麼在他睜開眼徹底醒過來之前拿了背包逃出門的,也不記得了。把手機關掉了,抱著肩膀坐在學校操場上一整天,看著上體育課的人來了又走了。看校工開始打開水龍頭給草坪澆水。然後天就黑了,很多小情侶一起散步。等到有人來攆我走說再不回去宿舍要關門的時候,就站起來走了。
打開手機,刪掉多出來的短信,知道他不會記得早上的事情,就隨便的發了一條,說要跟著老板出去,最近都不回去了。還有回複就沒再去看。跟著就跑到辦公樓老板給分的我們幾個一個不大的辦公地點,湊合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去買了幾件衣服換了,幸好是春天,衣服已經不要很多了。不想回去,什麼都不想去探求。連去要他給我個解釋的勇氣都沒有。一天裏收到的幾條短信,全部沒有打開。隔天,就接到通知,果然要去山裏搞個什麼考察。自然沒什麼脾氣。後來的兩天都很忙,做的很多準備,累到什麼都沒法想。動身的前一天早上很早就醒了,有幾個同屆的人似乎已經知道我在學校睡了幾晚上的事了。我也沒怎麼解釋。早早醒了睡不著就去了操場跑步,跑到第十圈的時候,太陽從操場旁邊一排矮矮的屋子上跳了出來。我停下,看著操場上的日出,定定地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