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昨日黃昏,孤島燃魂(1 / 3)

有這麼一個家族。

不事管轄,不習武藝,不收侍從。

然而追隨者不知凡幾,奉這個統轄彈丸之地的男爵世家為精神主君。

亦有身負名銜的高貴騎士遠道前來,對年輕的家主以朝聖般的至禮相待。

即使世上有所謂盛極必衰一說,這個家族也沒落得過於迅速了。沒過幾年,它的名號便隨風消逝。

向來輕描淡寫的史書上,僅僅以“懸橋堡撤藩”五個字將其帶過,不願再多費筆墨。

但有一個名為沃耶夏的少年知道,那五個字是血與火熔鑄的傷痕。那是格拉比帝國這個偉大的巨人身上,必須被紗布包藏的、極為羞恥的傷痕。

這不是戰傷,是屠殺本國領民的恥辱痕跡。這痕跡多年以來不斷地被人篡改、遮掩,終於隻剩這抹不去的最後五個暗瘢,苟且躲藏在塵封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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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曆第七碑,3312年夏。黯湖行省。

幾輛破舊的馬車從林間小路駛來。盡管車夫都麵帶疲色,他們還是決定給那幾匹馬投喂剩下不多的草料,以兼程趕路。

根據該鎮鎮長招魂先生繪製的地圖,橋望鎮應該就在前麵不遠處。那裏有更便宜而新鮮的馬草給他們補充。

催馬趕上一個稍高的土坡,視野豁然開朗。車夫們仿佛將先前的疲憊一掃而光,愉快地唱起歌來。

有什麼能比在漫長的旅途後,看到一個如此生機勃發的小鎮更加歡快的事呢?

橋望鎮沿著河向北鋪開,房上的紅瓦像龍鱗般層層疊疊地隨之延伸。大路邊能看到不止一家酒館,一看那堆與屋簷齊平的酒桶就知道,又熱又悶的夜晚少不了這等去處。

“喲,是領主雇的馬車來了。”

看客們捋了捋袖子,自覺讓到主道的兩邊。

“真是俺們老爺的家徽。保不齊是大城市的百貨運到了。”

“到了到了,可算是到了。我這杆老煙槍都斷炊三天了,再不吸上一口這命都要沒啦!”

“可得了吧你,鎮裏診所的藥才是最要緊的,我昨晚親眼看見老雅奧奇在裏麵哀嚎,再不接上用藥也許真不行了……”

車夫們把車排成縱隊,滿意地享受鎮民對他們的議論。頂著這杆s字曜日星徽旗,他們仿佛也是招搖過市的大老爺了。

鎮上人猜的確實不錯,行省首府的日用百貨如期運抵這個常常被人忽視的小地方。現代工業產品在這種小鎮十分走俏,被城市居民嫌棄的過時貨到這也時髦極了。

鎮民們看著車隊往斷崖方向走去,紛紛按捺下了心中的期待。說到底,雇傭車隊的是他們的領主,在把貨卸往城堡以前,就算再躁動也不會有人敢做出僭越之舉。

要進入懸橋堡,聽名字就知道要通過那座標誌性的懸橋。往橋下看,空蕩蕩的峽穀仿佛要把人吞進去。所以保險起見,車隊決定每次隻過一輛車。

“這裏什麼時候多了一道門?”領頭的車夫摸著腦袋回憶了一下。他有段時間沒跑這條線了,但也不至於記錯城堡的構造。說起來他還是這兒一個女仆長的遠親,比起其他車夫還更熟絡些。

“別提了,老爺最近也不知道聽了什麼人的建議,三天兩頭加固城堡。”接應的士兵也不顧高筒帽的不便,抬頭向領頭的車夫抱怨起來。看來這個問題問到了他的心坎裏,“咱懸橋堡周圍又沒有啥外敵,最近的諸侯也在百裏開外。要我說,與其累倒在自家城堡,死在前線倒還光榮些。”

車夫笑了笑,不予置評。

他覺得,領主的靈魂並沒有更高貴多少。他們加固城堡與農民修補羊圈的原因不會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罷了。

…………

城堡最高處的塔樓,一襲白袍的人正倚著露台睥睨腳下的眾生,在紅磚的映襯下殊為耀眼。

從馬車上卸貨的苦力們隻是瞥見一眼,不由得紛紛收斂起惰性,加快腳下的步伐。

這倒是他們多心了,因為露台上現身的並非懸橋堡的領主,僅僅是一個似乎稚氣未脫的孩子。她隻束了一個最省事的馬尾辮,身上搭著純白無暇的罩袍。從這方麵來說,她是整個男爵領裏對梳妝打扮最為敷衍的女孩了,連河邊幹粗活的姑娘都知道給頭發編幾股花色。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的魅力。如果能直視她的眼睛就會發現,這完全不像是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少女,而更像是將上古賢者的靈魂硬塞進一個未成熟身體內的產物。

褐色的眼眸中蘊藏著整個大海,洶湧的心緒、澎湃的思潮,一閃而旋即沒入無限的沉靜之中。

在這無人叨擾的塔樓裏,她得以從絡繹不絕的訪客中脫身,享受在這懸橋堡中難得的寧靜。

而她不成器的弟弟,卡帕諾斯家族名義上的繼承人,仍然像個頑童一般混在商隊裏看熱鬧。

她絲毫不關注偷偷爬上馬車的弟弟是怎樣從顛簸的頂棚摔倒在地的。盡管在這個高度看來是如此顯眼,她的目光盡數投向了東方的叢林。

澄澈的眼神中少見地泛起了疑惑的漣漪:是什麼風讓樹林晃動得如此劇烈?又是什麼響動驚得鳥獸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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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之風摧折了樹林,戰鼓鳴響驅開了鳥獸。

給良田鋤草的農人抬起草帽。頂著烈陽他們看見,方才耘過的沃土,頃刻間慘遭軍靴再次翻犁。

橫隊是火槍手們的戰鬥隊形。三個營的火槍兵圍繞一個梯形的短邊展開,訓練有素地踏步行進。

“快去報告鎮長!”

“發生什麼事?鎮長大人不在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