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暖花開時(1 / 1)

某市的一家私立醫院中。

一間窄小幽暗的病房中,病床上躺著一個瘦小的人影,穿在身上的寬大的病服,讓那人的身軀顯得更加羸弱,露在外麵的一雙手瘦的隻剩下了皮包骨,隻有一頭暗黃枯燥的長發能讓人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個女孩,一個十幾歲的女孩。

空曠的房中,沒有一絲多餘的物品,隻有床上躺著的那個人若有似無的呼吸聲和房中的壁燈放出的淡淡的冷光。當然,如果沒有那女孩顰起的眉和緊攥著衣擺的手,那這一定是一幅寧靜的畫麵。女孩好像做了什麼噩夢,顯得十分不安,蒼白泛紫的唇不停的顫動。

“咚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女孩的眼睫微顫,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墨黑的瞳仁如同漩渦一般深不見底但卻黯淡無光。葉然抿緊唇,並沒有應話,隻是輕輕地用手臂撐起身子,靠在床頭。抬起蒼白的手揉著犯疼的額頭,唇角卻勾起一抹笑。

許是等了一會,門外的人沒什麼耐心了,敲門的聲音更大了。

“小然,醒了沒?醒了就趕緊收拾一下,一會你父母會來接你出院。恩,就這樣,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啊。”說完,那人便急匆匆地走了,似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下去。

聽著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夜然唇畔的笑更深了。“呐,真是一個讓人討厭的人呢。”

那個人,是夜然的主治醫師,劉振華。真是一個好名字,可惜了,配了一個這樣的人。當你有利可圖時,每天殷勤的問寒問暖,可當你被榨幹後,卻連人一麵也難見到。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真真是將虛偽無恥發揚光大的當代第一人呀,說起來真叫人自愧不如。

夜然的眼中一片空無的冰冷,襯著那抹笑,顯得更加的詭異。她起身下了床,汲上鞋一步步走向陽台,伸手拉開那厚重的棕色窗簾,窗外刺眼的陽光使她不得不閉上了眼。適應了一會後,慢慢的睜開眼,看著窗外那明媚的春光,夜然不禁伸出手,像一個小孩子般的去抓窗外的陽光。蒼白的手上一排密密的針孔泛著黑,暴露在陽光下,顯得那樣的突兀可怕,然而夜然就像是沒有察覺似得,隻是癡癡地望著手上的陽光:“明明是看起來那麼溫暖的陽光,可為什麼我卻一絲都感覺不到呢?···為什麼給我的,就隻有冰冷刺骨的黑暗呢?···為什麼···為什麼呢···”呢喃般的話語,卻充滿了絕望和無奈。

問到最深處,卻無人回答。發狂般的笑聲一聲大過一聲,填滿了狹小的房間,卻填不滿她的心。

身體脫力般的沿著護欄慢慢滑下。

夜然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會恢複原樣,自己還可以去上憧憬了好久的大學,還可以享受父母的關愛,還可以和朋友一起上街購物。可當每次午夜夢回,麵前的還是讓她絕望無力的現實。

不是不知道朋友的疏遠,不是不知道父母的無言,隻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不相信他們會拋棄自己,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呀,那···是我的父母呀,生我養我的父母呀。他們怎麼會不要我了呢?一定不會的,是吧···?

可自己的家境,自己又怎麼會不清楚呢?龐大的治療費用,中等收入的父母根本承擔不起,更有一大家人要養活,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錢給自己治病。這些,自己又怎麼能不清楚呢?

多少次父親的長歎,母親的哭泣,一步步將夜然推向了絕望的深淵。於是,她說:“媽媽,我想出院了,這裏又黑,空氣又難聞,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們回家吧,我想吃你燒的菜了,我們···回去吧···”父親隻是坐在一旁,不停地沉默地抽著煙,母親抱著她哭了一夜,一直說:“孩子,對不起,是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夜然隻是依舊笑著,無淚。仿若不在意般一直安慰自己的母親,隻是眼中最後的一絲光,滅了,死寂一片。

呼吸慢慢地急促,一聲緊過一聲,夜然的雙手緊緊的抓著胸前的衣襟,淚終於落下,流過瘦削的臉頰,滑過嘴邊的笑渦,最後落入地麵。

那年也是這樣的一個春暖花開吧,媽媽抱著自己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銀鈴般的笑聲溢滿了整個院子。而爸爸就在一旁抽著煙,微笑地看著她們。夕陽暖暖柔柔的光暈紅了天邊,院中自己種下的花樹落英紛紛,輕輕地落回泥土。

隻是,當時小小的夜然不知道,這會變成她這短暫一生中唯一美好的回憶。那些年,那些事,就像從指縫間漏過的光,吹過臉頰的風,明明那麼真實的存在過,卻在轉瞬間無跡可尋。

終於,結束了…。

在無人知曉的時候,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悄悄的逝去

窗外依舊一派明媚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