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蕊雅靜靜坐在梳妝台前,銅金色的鏡麵清晰反映出女子茉莉般的柔嫩小臉,雖算不上傾城絕色,但眉目間的組合恰如其分地好,有著江南水鄉的溫婉,也有著京都女兒的張揚。
穆蕊雅呆呆看著,不見絲毫歡喜。她緩緩側了臉,左眼下的胎記完全映在紫藤托月銅鏡上。穆蕊雅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撫上,沿著胎記輪廓打轉。
怎麼會有這樣的奇怪的胎記呢?半紅半白,紅的紅得危險而妖嬈,白的白得溫暖而純淨。它的形狀也不是無跡可尋,而是極為對稱的,仿佛是誰用心描繪的圖畫,似葉似翼,半卷未舒。
這,是為什麼?還是說有什麼意義?
穆溫雅推開房門,看到的便是蕊雅對著鏡子發呆的模樣。他歎息著,自家妹妹心思都寫在臉上,他又怎會看不出來?左眼下的一塊,與其說是胎記,不如說是印記,當中代表著的意義極少有人知曉,便是他,也是因了獨孤影才得以知曉。
世人總是因為無知所以愚蠢,同時也因為無知所以紡織出一個個牢籠。穆蕊雅左眼下的印記便是她身邊潛在的牢籠,家人十多年來的關愛才使得她不被困進去,而吳瀾,卻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穆溫雅想,吳瀾,該是她這一生命定的劫難。
小環上前去接穆溫雅手中的雪梨甜湯,穆溫雅擺擺手讓她退下。碗底與紫藤雕花木桌輕磕,發出細小的聲響。
穆蕊雅回頭見著,低喚一聲:“二哥。”
穆溫雅朝她笑了笑,柔聲道:“田姨見你這幾天精神不太好,吩咐煮了甜湯送來,還溫著,嚐嚐?”
穆蕊雅撇開頭:“我不想喝,二哥。”
穆溫雅看出她實在是沒興致,也不強求。走到她身旁,穆溫雅微微俯下身子,腦袋與穆蕊雅相齊,溫熱的手掌安撫地置於她肩上:“何必多想呢,蕊兒,有些事情無法避免得了。如果它讓你痛苦了,受著便是。上天從來都是公平的,有得到,必然也會有所失去。蕊兒隻要記得,無論何時,二哥永遠在你身後。”
這是從小穆蕊雅聽得最多的一句,“二哥永遠在你身後”。每多聽一次,便多一次感動。自她懂事以來她就清楚自己容貌上的殘缺,京中的女兒們從來笑語相迎,但談笑間總能覺出那份躲躲藏藏的嫌棄。
暗地裏的嫌棄總比明麵上的更要傷人,穆蕊雅也曾自卑過,她把自己關在閨房裏整整一個月不出房門半步。那個時候,父親與大哥都有官職在身,母親也要管著王府上下事務,唯一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隻有二哥穆溫雅。是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蕊兒,二哥永遠都在。
聽得穆溫雅這一句,穆蕊雅想起了小時候穆溫雅的陪伴,身上如被暖流洗過,一陣溫暖。可是,她終究是不甘的,怎麼能因為她容顏的殘缺而否定她全心付出的感情呢?
“可是,二哥,我很難過,憑什麼我真心付出的感情要因為我的容貌而遭到否定?”穆蕊雅的嗓音低沉迷茫得直教人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