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哦,是那位六勻的主人。”覃禦倒還記得葉十一娘,便多問了兩句,蕭格格歎道:“雖說帝君倡議女子興業,可一個獨身女人出頭做生意終究不易,我是覺著葉姐姐不如再嫁的好。聽大嫂說,她年裏遇見過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人,好似隻差一步婚事便成了,不知怎的又沒了下文。葉姐姐心氣高身家厚,能讓她甘心嫁的,我想必定有其過人之處,還很為她惋惜。她向來照顧我,待孩子們也很好。”
覃禦先看了尹慈一眼,見她隻是垂首默坐,方笑道:“緣分未到罷了,葉香師還年輕,誰能料得到她往後的運道?何況未必成親就是好事,或許香師過得很自在,多一個人怕還多事。”
蕭格格聞言卻冷笑:“阿禦不知道,葉姐姐當初等於是被葉家賣給邵家衝喜的,葉家自她出門後一句不曾問過,如今葉家潦倒,葉姐姐卻家底豐厚,他們才拿出親族長輩的姿態,時不時往葉姐姐家去打秋風,還鬧騰著要硬塞一個十幾歲的葉家孩子叫她過繼呢!這是有大哥大嫂幫襯,阿翊也做著官,不然許是他們早已得了逞。若不為躲著他們,葉姐姐也不必走南闖北,好好兒待在城裏豈不清閑!所以我說她不如再嫁,怎麼也好過被那些爛人占了便宜。”
覃禦想起葉十一娘從前還被衛央騷擾、被秦仕惦記過,再聽說這事,也覺著她委實有些倒黴,便道:“既如此,那是不如再嫁。往後她若有了好信兒,格格也告訴我一聲,她若不嫌棄,我送份賀禮過去。”
蕭格格聞言先是高興,轉眼卻又歎說要找個合適的人談何容易,話音未落,忽聽前頭一陣熱鬧,原來是尹家人已來迎接,甚至聽說尹慈的祖父也出了城,幾個人便忙打住話頭,且先見人去了。
2、
尹慈原要留蕭格格在家住,蕭格格卻記掛著葉十一娘,還是回了客棧。葉十一娘聽她眉飛色舞地說完重逢之情,旁的不提,先自語了一句:“先前澹台大人如此說,如今又驚動尹老先生出麵,果然……”
蕭格格沒聽明白,忍不住問:“葉姐姐也很知道尹家人麼?我隻知阿慈家的人都很會讀書,卻不懂他們讀得究竟有多好。”
葉十一娘素知蕭格格直抒胸臆,故此並不懷疑她是在同自己炫耀,隻解釋道:“早在中京時,我便將尹帝師的名頭聽得很熟了,江陰書院天下皆聞,也就隻有你不知道而已。不過朋友正要像你這般做才成,沒的好似是為了人家的好處才上趕著巴結似的。”
她本是一時心有所感隨意發的議論,蕭格格反應一時卻變了臉色:“阿慈待我好,我自然與她好,姐姐可別誤會!”
見她生了氣,葉十一娘方回過神,忙好言好語解釋勸慰一番,蕭格格也就轉怒為喜,道:“既見了阿禦,我也該回去了,過些日子再同阿翊一道上京。出來這麼些天,小星星小月亮在家不知怎麼想我呢!——我今兒也見了七殿下,七殿下待阿禦當真極好,我想以他們兩個的相貌聰明,生的孩子不知該有多漂亮伶俐!”
她是真心為朋友歡喜,葉十一娘心下不覺生起淡淡的羨慕,勉強笑道:“你們都說那覃姑娘——罷了,這稱呼我一時也改不過來——說她很好,我想她自然是好的,可惜打從一開始便是我沒福氣,竟不得見她一麵。她既要大婚,我是上不得台麵,手裏有幾盒體己香卻還可見人,不若你替我送了如何?”
蕭格格很高興有人對自己的朋友好,自然不會反對,但堅持讓葉十一娘在賀儀上署名,葉十一娘自覺身份有礙,無奈末了還是沒拗得過她。
覃禦才說來日要為葉十一娘預備賀儀,不想葉十一娘倒先為她備了禮,蕭格格想想頗為好笑,剛要提起這茬,忽又轉個念頭把話吞回去了。她為人雖魯直,到底是在錦繡堆裏長大的,見過的場麵不算少,頗懂兩分人情世故,隻從前沒地方使用罷了,且在家道中落後更是真正長了幾個心眼兒,方才葉十一娘無意中提醒了她可能有炫耀之嫌,她無謂再叫人家多心。因而便隻問:“我打算後日就回家去,姐姐今晚要做什麼?”
葉十一娘猜得出她是辭了覃禦她們專來陪自己的,倒很領她的情,便笑道:“前些日子做的是尹家生意,如今他們有事,自然分不出空閑,今兒晚上我請你聽清音閣的鼓詞兒吧。”
3、
覃禦一行人來得慢,尹家得信兒卻早,自然預備得充分,故而眾人下車安頓並不費什麼功夫,晚宴開時天色尚未黑透。不知怎的尹右江拍板說這算家宴,眾人與他無可分辨,隻得就在大花廳裏隔著屏風滿滿當當坐了兩桌,彼此倒也不甚拘束。
尹家人待覃禦與從前並無多少兩樣,她照樣坐上位,尹夫人照樣喚她“阿禦”,孩子們還是隨了尹慈叫她姑姑——為這個稱呼,蘇諾卻特意強調了一番,聲明雖說都是叫“姑姑”,卻是很不一樣的“姑姑”。小兒言語,當下便惹來一眾笑聲。